纵然裴浩斌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 可是看着陌生又“学坏”的儿子, 他还是几步过去, 脸色难看:“混账!你在做什么?”
场面有一瞬安静, 时光变得冗长起来,本来刑警进来就让倾世热闹的氛围凝滞,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裴浩斌和他手下的刑警, 可是队长直接去了吧台,就让人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裴川身上。
裴川双指取下唇间的烟, 在吧台上摁灭。自从上次裴川假肢被咬坏离开,裴浩斌依然没能找到他。
裴川太过了解这个人,裴浩斌公私分明,哪怕再想找到他, 也只能尽量拜托同僚,而不是徇私下死命令。裴川给他留了很多“线索”, 以裴浩斌的个人力量, 只会越找越偏, 一年前是这样,一年后依然是这样。
然而裴浩斌也并不会问小区其他少年少女,这个刑警冷硬,与邻居关系都一般。或者更可能的是, 他也没多希望裴川回家。
毕竟裴川在的时候, 家里的空气都是冰冷凝结的, 妨碍到他们一家人和美了吧?
裴川轻慢冷漠的态度激怒了裴浩斌, 他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脆生生的一声响, 音乐声停了下来。裴川没躲,那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半边脸麻木。他侧着头:“裴警官,这一巴掌,就当还你一颗廉价的精.子。”
人声鼎沸,裴川声音并不大,只有调酒师听见了这句话。
裴浩斌心一颤,竟是后退了两步。
裴川大拇指擦了擦唇角,他口腔生疼,有细微的血丝外渗。金子阳他们在大厅那头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季伟坐得最近,季伟被吓到了,走过来小声说:“警察也不能乱打人啊。”
裴浩斌有些后悔,那一巴掌让他自己的手也生疼。然而裴川眼神带着刺,让他脚步钉在原地。
身后有刑警说:“队长,还有公务,赵平还在‘倾世’。”
裴浩斌说:“我……裴川……”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带着人往七楼搜查了。
这件事仿佛只是很小的插曲,音乐声继续。裴川半边脸红肿,他看着满室纸醉金迷,低低笑了声。
他也不就是一颗廉价精.子和卵子的结合体么。
季伟讷讷道:“川哥,你没事吧?”
裴川说:“嗯。”
季伟:“哦。”他不会安慰人,他觉得川哥脸上没了笑,挺难过的。可裴川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季伟说:“那我去学习了?”
“去吧。”
季伟的身影往角落走,他刻苦努力,却不得其法,像是古代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中举的书呆。裴川看着,却没觉得季伟多可悲,毕竟他自己比季伟可悲多了。
他低眸,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白玉彤出门的时候非常不情愿,她原本没有考上高中,后来曹莉嫁给裴浩斌以后,拖人找关系让她念了一个普通高中,她说:“妈,你知道我怕他,我不想去!”
曹莉斜了她一眼:“你不去难道你.妈我去啊!那小子竟然在C市读书,骗了我们这么久。你裴叔叔这两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心里不好受,我们总得替他分忧,只有让他更喜欢我们母女,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白玉彤说:“我又没有去过三中。”
“没长嘴巴不会问呀!总之今天给我去看看他,不然让人怎么说我这个后妈。等几天就搬家了,这个关头你别给我拖后腿。”
白玉彤没法,想着豪华的新房子,只能去了三中。
站在三中校园,她撇了撇嘴,这学校可比他们那个好多了。塑胶操场干干净净,他们学校那个都长草了。
那残废竟然在这里念书,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
她一路问到高二(9)班,三中刚好下课,裴川坐在窗边,白玉彤敲了敲窗户:“喂,你出来一下。”
班上的人都看过去。
白玉彤不耐烦极了:“裴川!”
裴川皱眉,走了出去。
白玉彤心想,丢死个人了,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沾上关系。那么多人在看呢。
白玉彤并不知道裴川在九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在她的认知里,班上的人肯定知道裴川是个残废敬而远之,她从衣兜里摸出八百块钱数了数,就这么递给裴川:“我妈给你的,你可别不识好。”
裴川面无表情看她,少年瞳孔漆黑,不说话时怪渗人的。
白玉彤想起他打死那条带了病毒的大狗,心里发憷,然而这么多人看着,她心里有底气,几张红票子往裴川身上一扔:“快点,我还要回去。”
裴川没接,那些钱掉在地上,四散开来。
白玉彤心疼钱,连忙蹲下来捡。
教室后面,金子阳他们看得目瞪口呆。裴川转身进了教室,这回白玉彤也不喊了——他不要算了,穷死在外面也不关自己的事,还可以省八百块钱呢!
白玉彤走了,班上有些安静。
有人小声说:“裴川不是挺有钱的吗?刚刚那个女生怎么……”
“嘘,小声点,别给他们听到了。”
裴川一坐下,季伟就转过头,心虚地写作业。他总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触川哥的霉头好。
金子阳心大,问道:“那女的谁啊川哥?竟然给你塞钱。”
郑航拉了一下他,金子阳说:“你拉我做什么?”
“你就不能闭嘴嘛?伟哥都比你识时务。”
金子阳闭嘴了。
然而这件事还是没过几天就发酵开来,永远都别低估探究一个人时的力量。
原本以为是隐形富二代的裴川,父亲是刑警,继妹还来学校给他送钱。
以前那些怕惹他的人道:“老子看他那样子以为他多牛逼,结果还他.妈穷得要人接济。”
有人大笑。
“他脸不会就是要钱被打的吧?”
“哈哈哈哈。”
甚至还有人写了个反讽的帖子,在学校贴吧流传开来,尽管删除得快,知道的人也多了。
陈菲菲看到帖子,惊呆地长大嘴巴。
那帖子有人说得特别难听,以前裴川和金子阳他们玩的时候,开过豪车,虽然有扒他的,可是大多数还是得赞一句有钱有颜,现在知道他家并不是什么“惹不起”的情况,有些难听的话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他们本来还在上下午第三节课,陈菲菲上课玩手机,结果看到这个帖子,下课就悄悄给贝瑶说了。
“我记得你认识他的吧?”
彼时十月末,外面下着第一场春雨。
贝瑶沉默了一下:“菲菲,要是下节课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痛在厕所。”
“诶诶你……”
贝瑶撑开伞,跑进雨里。
那伞鹅黄色,是小区的少年少女们送她的去年生日礼物。
三中的银杏被雨水打得落了一地,裴川坐在篮球场吸烟。他周围一地烟头,头顶有遮雨棚,他身上微润,带着秋天的凉意。
贝瑶发尖和鞋面都打湿,走过层层座位,在他身边停下来。
鹅黄色的伞在滴水,收在她身侧,他抬眸,漆黑的瞳孔映出她俏丽的模样。
少年额发微湿,半边脸还红肿着,她轻轻道:“裴川。”
裴川摁灭烟:“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