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坐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
“宋胥可在?”
宋胥施施然拂袖起身:“臣在。”
景元帝淡淡道:“几年过去,你宋胥竟也愿意离开江南进长安了。怎么,玉山装不下你的雄心壮志,准备入朝堂一展抱负了?”
这话,怎么都有些诛心的味道。
谁都知道,当初景元帝以高官厚禄相酬,宋胥各种推拒不说,还躲进了平康坊,在那些花楼妓子中留下了众多的传说。最后更是甩甩袖子悄然离开了长安,景元帝知道的时候大发雷霆,据说在贵妃宫里怒骂叶诤不识抬举,还摔了两只茶盏。
引得景元帝如此动怒,换作别人脑袋早就搬家了,宋胥能活到今天也是不易。
他若是此生都不回长安也就罢了,可他偏偏选择了几年后回到长安,怎能不应对景元帝的兴师问罪?
许多人都以为宋胥会跪下来磕头求饶的时候,却听宋胥说:
“臣没这个打算啊!”
景元帝皱眉:“哦?”
宋胥拱了拱手:“陛下,臣觉得现在挺好的,有吃有玩,进长安不过是为了我这不懂事的外甥,陛下想多了。”
宋胥这话惊到了不少人。
在座一个臣子瞥见景元帝神色不好,拍案而起,指着宋胥呵斥道:“放肆宋胥!你怎敢如此与陛下说话……”
宋胥高高扬起眉,以他的脾性定是要呛声回去的。没想到,景元帝比他更快地说了一句“够了”。
随后,景元帝脸上的肃然化去,隐约多了笑意:“宋胥果然还是宋胥,你若是变了,朕反而要奇怪了。”
“陛下,臣就是个闲散人士,让臣写写诗赚赚钱还行,要让臣治国施政,臣怕祸害了陛下的百姓,所以赶紧把自己赶出长安,免得给陛下找来麻烦。”宋胥吊儿郎当地说着,话里全是贫。
景元帝不仅不怒,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朕好了?”
“陛下可以这么理解。”宋胥眨眨眼睛。
“宋卿还是少说话的好。”景元帝挥挥手示意宋胥坐下。
从宋胥到宋卿,任谁都看得出来景元帝此刻心情极好。
而他现在的好心情都是宋胥带来的,那些人看宋胥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宋胥反而不以为意,丢姜羲一个得意的眼神。
“对了,宋卿说进京是为了不懂事的外甥。”景元帝突然想起,“宋卿的外甥,莫不是那个姜九郎?”
姜羲微怔。
她是真没想到,连景元帝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眼看着景元帝的目光已经落在宋胥身旁的自己身上,姜羲起身应了是。
“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景元帝点头赞许了一句后,又让姜羲坐下了。
于景元帝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但对很多人而言,却是值得在意的风向标。
先是宁相,再是景元帝。
这大云数一数二的权势人物都对姜羲表示了赞许,那些阴暗间滋生的流言蜚语当然应该自动烟消云散了。
姜羲无意中抬头与对面的叶诤对视一眼,叶诤冲她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牙齿晃眼得很,仿佛在说——
看,我说得没错吧?如今已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姜羲愉悦地笑了起来。
……
景元帝问过宋胥姜羲后,便只是按惯例举了三次杯,众人高呼万岁后,各种奉承话不要钱地涌出来之后,宴会上的气氛逐渐热腾起来。
景元帝示意正式开宴——按照惯例,应是由后宫妃子献上舞蹈以贺万岁。
这个开宴舞蹈的机会,对于后宫众多嫔妃来说都是一个机会,四妃九嫔或许能够不在乎,但是在那之下的许多后妃,都盼望着能得到这个机会,就如当年的周贵妃,以开宴一舞惊艳了景元帝后,自此盛宠不衰。
那时周贵妃以如蝶般轻盈的身姿,跳了一曲掌中舞,此后传为佳话。
今日穿着白裙舞着彩绸的美貌宫妃,翩然舞起霓裳羽衣曲,宛若月宫仙子,绝代风华在景元帝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其他角度看这曲舞还仅是养眼而已,以景元帝的角度看到,那便是天上人间的盛景一幅!
宫妃拈花而笑,景元帝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似的,心神晃荡起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人儿,重临世间,跳着霓裳羽衣曲,笑盈盈地唤着他的名字——
阿玄,这舞如何……
阿玄,我美不美……
阿玄……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