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枯完全被他带入了那件事情的回忆里,面容苍白的扭曲。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开刃的刀,毫不留情的往它心上扎。
它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就是这件事情真正的事端。
原来真的就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
江复庭听着他的话,暗暗将浊气散开,蛰伏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探索过去。
陆长荣再特殊也不过是借用法宝的普通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动作。
他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将陆长枯拉到他的阵线上:“你之前问我,他是不是想杀了我?”
陆长枯的身影微微一颤。
“一开始是的。”陆长荣自问自答着,轻淡的声音听得人要窒息:
“他把绑人的麻绳缠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当时以为我会害怕,可当绳子真的裹住了我的皮肤,我反倒一点感觉都没了。”
“我能感觉到他越扯越紧,皮肤好像要被割开,我渐渐无法呼吸,接着我的喉管,脊椎,神经似乎都要被扯碎了,那时候我很疼,可当我真的想叫的时候,却叫不出来了。”
“过了一小会,我就开始头晕目眩,我已经没有办法听清边上的声音,嗡嗡的,好像正在运转的空调外机一样,跟催眠曲似的,没听一会我就想睡觉。”
“我困,又喘不上气,又冷,还有一阵稀奇古怪的冷风,凉嗖嗖的,绕着我边上飘来飘去。我那个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想,也就剩下一个念头,这屋子门窗紧闭,哪来的冷风呢?”
江复庭注视着他的瞳孔下意识一缩,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陆长荣的声音好像被他话里的风一同吹凉了,透着点说不出的阴冷:“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看到一双死人一样惨白的手,慢慢的,从后面探出来,伸到了我身体两边。”
“我感觉到勒着我脖子上的力气,突然停下了,那时候我就猜到李商肯定能看见那东西,他应该是被吓到了,突然就松了手,我趁机活了过来。”
他说着突然转过身,非常认真地面对着陆长枯,沉重地说:“但这不是幸运,而是噩梦的开始。”
陆长枯却幽幽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敢继续听他下面的内容。
“因为我也被吓到了。”陆长荣并未停止他的诉说,他已经决心将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用这些东西来换取他哥哥掏心掏肺的信赖:
“我当时已经一脚踩入了鬼门关,在这种惊吓下,被吓散了一缕魂。之后,我发烧了。”
陆长枯漆黑的眼睛慢慢瞪大,配上这张死人脸,还真有些骇人。
后面的内容江复庭基本上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长生派的掌门‘恰巧’路过此地,给了他保命又能囚住孤儿院里鬼魂的法子。
顺势再给陆长荣治了发烧,至于修补碎魂的法子,人有三魂七魄,估计是直接取生魂中他缺失的那一块短暂性的维护。
但毕竟是别人的魂,也撑不了太久,只能隔段时间就续一次。
魂魄取完剩下的部分,很可能是长生派自己做供给神器的养分了。
至于留下的尸体,刚好长生派借着毁尸灭迹,以帮助他的名义,来做人偶尸傀的实验。
这样想想,计划确实完美,而且不浪费资源。
陆长枯却随着亲弟弟的话,愣在了那里,一时连反应都忘了做。
谁又能想到,不过是一场因为自己的争执,居然将他们的人生推向了这样无法回头的道路。
“哥。”陆长枯看着他,眼睛又恢复了那毫无生气的平静。
他缓缓地念出了一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江复庭一怔,这是那天他去孤儿院旧址寻找线索时,搜到的那张卡片上的一句话。
果然就是陆长荣写的!
估计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专门写给他哥的,却出于他私人感情原因没送出去,最后变成了引诱自己的工具。
而此刻陆长枯犹如雷击的呆滞证明他确实不知道。
这一句举足轻重的话,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压塌。
生存还是毁灭?
在他的心里,陆长荣所做的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被这一句轻易化解掉。
当误以为罪恶的根源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人的时候,
轻易的宽恕仿佛连他弟弟亲手摧残过的人命,都变得不值一提。
陆长枯切切实实的被自己这一时半刻的想法吓到了。
伤害有了被原谅的理由,失去的生命不过是宣泄他们苦痛的出气筒。
因为受害者失去的不过是一条命,他们失去的却是他们的人生?
长痛和短痛,到底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他痛苦地弯下腰,作为鬼,他失去了可以放声痛哭,通过眼泪宣泄自己情绪的能力。
他只能任由那些来势汹汹的苦痛,沉闷,悲伤,怨恨肆无忌惮的卷在一起,残暴地冲击着脆弱的神经和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