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轻轻的,絮絮说着连四爷是怎么央求自己不要说出去的,言罢又来同若生再三说:“他真改了。”
依他看来,连四爷虽然做过坏事,可的的确确应该是改了的。后来他身子稍好了一些,能下床走路了,便总是老四陪着他,半步也不敢离开。再后来,家里多了个若生,老四对若生也好。
连二爷扯扯女儿的袖子,小心翼翼道:“你不是也一向都很喜欢他吗?”
若生听着,身形一僵,鼻子泛起一阵阵酸来。
她的傻爹爹呀……
这么些年来,她一向是喜欢四叔多过父亲的,阖府上下都知道,几位长辈也都是心知肚明,父亲当然也不会从来没有察觉。可那是过去的她,不是现如今的她。
她羡慕五妹妹能有四叔这样的父亲,总也想着自己能有个像四叔一样的爹爹,总时不时希望能从四叔口中听到一两句夸赞。
仿佛那样,她也就知道有个健全的父亲在身旁,是什么滋味了。
但人会长大,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许多事自然就能看得比小时明白透彻。
她早已经不再是众人心中的那个连若生,她知道四叔那张皮子下藏着的心,从来不是鲜红的。她一字字听着父亲说的话,当年父亲受伤时的模样,似乎就在她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一幕幕,恍若亲眼所见。
父亲因何坠马?
当真只是因为仆从疏忽所致?
如果真是那样,为何父亲坠马受伤后,四叔却跑了?
他是落荒而逃,还是故意想要将受伤的兄长丢在原地等死?
若生不敢深想下去。
那一年,她的好四叔,才几岁?
十一岁,抑或十二岁,只怕是比如今的她还要小上一些。
可见一个人若是坏到了骨子里,那必定是打小就坏的。所以后来,他才能背弃连家,眼看着连家的人一个一个死去,而他站在众人的血肉上,像贼人俯首称臣。
嗓子有些发痒,若生低下头去,重重咳嗽起来。
晚风里,她的咳嗽声,异常响亮而清楚。
连二爷急了,慌慌张张去看她,嘴里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可廊下这一处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楚若生面上的神情,也看不到她究竟有多难受。
喊了两句,连二爷愈发着急起来,匆匆扬声唤人。
“爹爹!”若生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进去说!”
她不咳了。
连二爷先是一怔,而后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一面说着“好”,一面任由她将自己拽进了屋子里。
丫鬟来掌了灯,里头一片通明。
连二爷一屁股坐下,摇头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别怪老四。”他即便想事情从来想不深,但瞧见若生的模样,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若生恐怕不大高兴,便开口劝了一句。
若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微微垂着眼睛,闻言没有吭声。
“阿九……”连二爷见状,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贴上去,半是撒娇地同女儿说,“而且你四叔他,马上就要搬走了,往后也不知道还能见上几回面,你别生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