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嬷嬷对此有了反应,朝皇帝伸出手,玄烨笑着握着她道:“嬷嬷来日见了皇祖母,记得替朕……”话未完,忽然警觉到门前有人,抬头一看,但见胤祥愣在那里,玄烨知道自己方才对嬷嬷说了句什么,十三阿哥这般发呆的神情,必然是什么都听见了。
“嬷嬷您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玄烨温和地对嬷嬷说了这句,老人家发出些许声音,已是难以言语了。玄烨负手走出来,与儿子擦肩而过时,道,“你跟朕来。”
女眷这边,听说皇帝带着十三阿哥往园子里散步去了,十四福晋才知道皇帝到了阿哥所,连连自责:“胤禵若知道,该怪我了,皇上也真是的,来了也不言语一声。”
十三福晋笑道:“怪不着你的,你眼下养着胎,他还敢把你怎么着?”
完颜氏则道:“也是,他忙得三天两头不在跟前,我还盼着他来说说我呢。嫂嫂要时常来陪陪我,咱们才有话说呢。”
“我是瞧着妯娌们轮番来看你看嬷嬷,你这边闹哄哄的,我过来只给你添麻烦。”十三福晋笑说,“今天这样子没别人在,我就该来了。”
完颜氏却毫不掩饰,略不耐烦地道:“那些人来,哪儿是看我看嬷嬷,就是应个景做些样子给上头看的。”又柳眉紧蹙,拉着嫂嫂道,“特别是八福晋,她盯着我的肚子看,那眼神是直愣愣的,看得人背脊发凉。九福晋她们来嚷嚷一阵,我倒也不在乎,走了便清静了,可八福晋一来就盯着我的肚子看,我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她走了,我还想着那模样,吓得心扑扑直跳。”
妯娌二人便说道起八阿哥府里的事,一时说得兴起,也没人关心皇帝把十三阿哥带进御花园做什么。
这一边,玄烨与胤祥一前一后往园子深处走,中秋时节,尚未见萧索凋零的景象,园中还有葱葱绿意,又有栽培好的菊花竞相开放,气息里飘着丹桂的香甜,皇帝的脚步渐渐慢了,闻见花香,紧绷的神情不由自主松弛下来,回眸看一眼胤祥,问道:“没带朕的小孙女进宫?”
胤祥应道:“小丫头临出门时睡着了,怕抱出来吹着风,额娘反而要责怪。”
玄烨笑:“温恪和敦恪前几日给朕请安,还提到你的闺女,让朕叫你时常带进宫瞧瞧,做姑姑的心疼着。”
胤祥应道:“儿臣记着了,额娘也说,多带孩子出来见见世面,眼下一个人闷在家里,怕宠坏了。”
“女娃娃怕什么宠坏了,金枝玉叶地养着才对。”玄烨说着,看了眼儿子,“朕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一眨眼都给朕生孙女了。”
胤祥脸皮薄,腼腆地笑了,但想起刚才的事,心头猛地又一惊,神情局促,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
而皇帝就捉到他这心思,问:“方才听见什么了?”
胤祥本能地晃了晃脑袋,又觉得不妥当点了点头,可立时又用力地摇头,慌忙单膝跪地道:“皇阿玛,儿子不是故意听见的,虽然知道您在里面,可原本是怕有什么动静惊着嬷嬷,才走路那么轻,往后儿臣会记着,在哪里都要走路带声。”
玄烨道:“这也不见得,你照着自己的心意就好。”
“是……可是。”胤祥总觉得自己不如四哥聪明,不如十四弟机灵,若是他们,此刻一定能想到该如何应对父亲,可他却是完全被动地,被父亲带着走。
“朕若要你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哪怕朕百年之后,新君即位,你也不能告诉他,你可做得到?”玄烨倒是很直接,事已至此,实在不必绕弯子了,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可浑身却没有要威胁恐吓儿子的气势,抬手示意胤祥起来,平静地说,“你现在就想好了,做不到就说做不到,不要来日违背了承诺,让朕失望,让你自己也难堪。”
胤祥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一时没有主意,玄烨轻轻一叹,循循善诱道:“你觉得太子,有没有资格继承江山?”
“皇阿玛,儿臣能说实话吗?”胤祥道。
“想说什么就说,今日便是冒犯了朕,也恕你无罪。”玄烨道,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此刻只有父子,阿玛听你说。”
胤祥点头,便不假思索地回应父亲:“只怕兄弟里头,没有一个人觉得太子好,可太子就是太子,我们不能不敬重,额娘时常教导我们严守尊卑分寸,不是非要比别人矮一截或屈居人下,是这样才能一直头脑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儿臣心里是看不起的太子的,可从没想过谁该把太子换下来。”
玄烨听着新鲜,问道:“你四哥也不成?”
胤祥摇头:“不是不成,是儿臣没想过,反正跟着四哥当差,咱们好好为皇阿玛办事为朝廷百姓谋利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