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备战,即日将启程西域。微臣连日备战无瑕顾及其他,您若是怜爱她就请拿出大丈夫的担当来,今日之事微臣若是没有及时赶到,您猜会如何收场?”
突如其来的调侃语气让李潼顿觉自己的脸如同被烧红的铁块,羞愧地滚烫滚烫的。
但他毕竟还是皇子,容不得一个臣子对自己这般指责。想起暮云今日必是对自己失望了不由有些懊恼起来,他过了二十五年,从未在女子面前如此卑怯。
“你是她的表兄,看在她的面上我不计较你的失言,今日是我母妃莽撞,往后我必护着她。”李潼垂下眼睛道。
往后?裴衍觉得可笑,他这般怯懦的性子用什么护她?
他倒是希望李潼能立起皇子的款儿来。
裴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皇帝亲临仪正殿门祭祀仪式,后又宴请三军为出征的将领践行。
她在人群中看着最前面骑在高大马匹上的裴衍感到有些恍然,他身穿金鳞铠甲,腰间的麒麟腹吞有气吞山河之势,环首横刀威风凛凛。
他原本修长纤瘦的风流身姿变得精壮,脸也晒黑了些,唯独那双鹰眼一如既往的漠然伶俐。
“暮云快看,裴元帅好一副英姿。可惜本公主的那些个皇兄没有一个是这样英武俊俏的。”广安公主在一旁兴奋地张望,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少女怀春对美貌男子的倾慕之意。
暮云不由地一讪,心想若是有一日广安公主知道了裴衍就是她的六皇兄会做何表态。
太监捧了虎符金印过来,皇帝亲手递过,裴衍被授封神策将军,阵前三军顿时齐呼大綦必胜,誓败胡人。
暮云不曾想有一日能亲眼见证这样宏大震撼的场面,虽然众人各怀心事。
裴衍在马上一眼便找到了那个窈窕身影,她站在女眷中和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若在平日她必定已经别过眼神。
在践行的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平来禀了一个消息。关在牢里的沙末汗竟然自断一掌逃了。
当他在牢里看到衙役呈上的那只已经有些干瘪棕黑的一只手掌也不由有些震惊,裴庆的死讯虽被封锁但消息走漏只是时间问题,他会去找谁呢?又能逃到哪去呢?
“命守城军士戒备出城之人,如有发现此人立即扣押。”裴衍转身吩咐道,顿了顿又道,“加派凝香殿的巡逻人手,江怀何在?”
陈平上前有些郝然,“主人,江怀那日自责过甚,他以荆棘鞭背背上的肉烂了大半如今仍在将养。”
裴衍一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沙末汗被关押的那间昏暗狭窄散发着酸臭气味的囚室,他拿着烛台一点点仔细地沿着粗糙的墙面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忽然,裴衍轻嗤出声,“呵,你来看。”
陈平赶紧伏下身体,也拿着烛台顺着他指着的那个地方照了照,囚室内侧的墙壁上居然有块和灰色墙面同样颜色的纸板,裴衍猛捶了一下,那个灰色的纸板原本覆盖的地方居然有个大洞。
陈平惊讶不已,听闻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惊人的爆发力,这里居然被被挖了一个洞。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
这座刑狱建造于大綦开国先祖时期,墙体已有些朽蛀。谁能料想到这座巍严的京城刑狱居然会被个犯人打穿。
为了从沙末汗口中逼问那个西域奇人的行踪,陈平记得他曾多次向自己请求要了宣纸。
陈平不由羞愧,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居然成了沙末汗掩饰逃脱的工具。
“属下这就命人修补墙体,门口加派巡卫人手。”陈平说完立马就后悔自己的愚蠢,现在沙末汗已跑了,再修复墙体也是于事无补。
裴衍没有没有说话亦不责备他,他在想沙末汗接下来就会启程去找那西域奇人。
若换做往常他必会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但现在实在无瑕顾及。
陈平在裴衍走后才敢擦拭额上和脖子下的冷汗。
已是已近暮春,凝香殿中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这座单独辟出的宫殿本是安置进宫的外臣女眷暂居之所,先前住在这里的几个女子如今已成了宗世子弟的妻妾,现如今她虽挂了个县君的名头,住在这里也不算是合规矩。
“今夜巡逻的军士似乎又多了。”几个小宫女在殿门前窃窃私语。
“把门闭紧了,巡逻的军士也真是的,夜里走动声大还喊什么口号聒噪得很。害的我们夜里守夜的时候被吓了好几回。”一宫女抱怨道。
暮云躺在贵妃榻上听着,这宫里不比裴衍的府邸很多书都进不来,她不想看那几本《女诫》、《四书》、《女则》。也不惯伺候的人一直跟着,但现在她还无法脱身。
刚捧了茶的宫女手一滑,杯盏落地被摔的粉碎。她嘟哝了两句弯下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叫之翠的掌事宫女小声啐道,“是谁没闭紧殿门?寒风刮进来可怎么好?”
摔了杯子的小宫女跪下求饶,怯怯道,“姑姑,奴婢想着等奉了茶水再去闭门,这会子……这会子……求姑姑饶了奴婢吧。”
之翠拿了戒尺来狠狠打了几下小宫女手板,几条明晃晃的血痕浮现,小宫女月前才进宫服侍年龄不过十三,这会儿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暮云叹了一口气,她有些不忍便让她们闭紧门下去,又让之翠偷偷拿了药来给那小宫女用上。
小宫女呼噜着眼睛瞧她,露出了甜甜恭敬的微笑。
她终于和衣躺在榻上,正翻了个身,一个冰凉的匕首瞬间横在了她的脖子处。
她心头大震,房中熄了烛火,月光下看不清人脸。
“你是谁?”
沙末汗干哑着嗓音道,“是我。”
“沙末汗?这段时日你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