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张溥,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感觉颇为可笑。
因为这些菜单,在《大明会典》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熟悉无比。
所以他在心中,笑这些人无知。
不过报纸上列出的光禄寺征收白粮数额,以及宴席上的花费,确实让他心惊。
通过这些数据,张溥明显认识到:苏松五府上缴的白粮,很多被光禄寺侵吞了!
这让出身苏州的他,如何能够忍受。
所以他看着报纸上的征文,立刻决定要写一篇文章,把白粮的危害说出来,提议免掉白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张溥没有立刻离开。他想要知道京城人想法是什么,以便在写文章时有的放矢,吸引他们的支持。
很快他就发现,京城的人对白粮多少大多不关心,因为这个税没有收到他们头上,甚至有一些人的亲朋,能够吃到白粮。
这些人说的最多的,是光禄寺的笑话。对听到衙门的糗事,似乎颇为开心。
一个酒客说道:
“要说光禄寺的酒饭,那可真不是人吃的。”
“我有个亲戚参加过衙门的宴席,说是宴上的饭都是冷的,酒多掺水而淡薄无味,每碟肉不过数两,骨头还要占一半。”
“勉强能下口的,就是光禄寺的茶汤——”
“它毕竟是热的,喝了能暖身子!”
众人听到这些,顿时轰堂大笑。对光禄寺最擅长茶汤这件事,感觉极为好笑。
张溥听到之后,则是更加气愤。因为光禄寺若是好好做饭消耗白粮也就罢了,他们这么糊弄人,每年还征收那么多白粮,让他如何能忍。
京城的人也受不了,一个在粮店工作的说道:
“光禄寺做的饭这么少,茶汤只需要高粱、糜子、食糖、干果就行了,它买其它东西干什么?”
“前些日子,还有光禄寺的官吏,到我们粮店里佥商采买。”
听得众人大奇,酒店的老板急忙道:
“这可不能乱说!”
“佥商采买是陛下早就废除的,现在都是采购。”
“这是圣上的德政,哪还有什么佥商!”
废除佥商采买这件事,是朱由检制定的对民间影响最大的政策。尤其是京城的商家和富户,对于废除佥商,可谓感恩戴德。这个酒店的老板,就是其中受益者。
如今听到有人说光禄寺还在佥商,他顿时出言警告,不让这个人乱说。
这个酒客当然知道废除佥商是当今皇帝的德政,不敢在这上面乱说话。但他实在是气不过,喝了一口酒道:
“我也知道是皇上的德政,但是光禄寺的官吏,实在太缺德了!”
“他们说是采购,其实还是采买。直接找到店里,给个定钱买东西,余款一直不付,半点没有消息。”
“前几天店里老板气不过,带着我去要钱,光禄寺却说早就已经给了。”
“你说这件事气不气人,是不是在佥商?”
这番抱怨的话语,顿时引起了许多人附和。不少开店的人,同样遇到过这种事。
如今明面上的佥商是没有了,采购的价格也都在成本价以上。但是采购时少付钱、甚至只付定金不给余款,那是常发生的事情。
很多商家对此,可谓敢怒不敢言。
光禄寺因为举办宴席,前些日子没少佥商。那些遇到的人,此时都在抱怨。
尤其是和内府监的采购对比,这些人纷纷认为,皇帝的本意是好的,内廷执行得也不错。是那些衙门的官吏,对皇命阳奉阴违。
此时,很多店家羡慕的,就是皇宫的供应商。虽然皇宫采购时要求很多,但是付钱时却很大方。所有的账都从顺天银行走,根本不会拖欠。
尤其是有了皇商的招牌后,会受到卫尉署的保护,不但地痞流氓不敢侵扰,衙门的官吏也很少打扰他们——
佥商采买的事情,他们是再没有遇到过。
所以一些商家想到内府监举行的采购招标,心里就忍不住后悔。恨自己当时不积极,没争取皇商资格。
想到内府监每季都要举行招标,他们已经打算好好琢磨上面的要求,争取在下一次招标时,能够成为供应商。
一时间,光禄寺茶汤的话题,很快转为对朝廷官吏的抱怨,以及对皇商的艳羡。认为在京城想要做好生意,就得成为皇商。
尤其是抄报行的遭遇,他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那些报房被内府监入股后,只要经营上没问题,完全可以说是与国同戚。
更别说京城的报业,明眼人都看出在大爆发。各种报纸如雨后春笋,纷纷都在冒出来。
在场的商家多有对此羡慕的,甚至想开办报房。不过在打探之后,他们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现在的报业,已经实行准入制。想开办新报房要经过协会认可不说,还要由礼部出版厅审核、工部商务司注册商标、锦衣卫舆情司认可……
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根本做不来这些。
但是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直接花钱购买报房的股份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新办。
所以在报业大爆发的当下,新开办的报房,反而非常的少。
只有几个报房易手,背后换了东家。
这些业内的事情,张溥听得津津有味,对京城的报业更加关注起来。
从光禄寺茶汤这件事,还有京城人对报纸上内容的讨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
掌控京城舆论的不是生员,而是这些报纸。
他想要在京城获得和江南一样的影响力,就得在报纸上取得影响力。
现在,他打算先写几篇稿子,成为知名撰稿人。
回到太学之中,张溥就开始写文章。正当他在奋笔疾书时,一阵喧哗声传来,一人推门而入,大笑道:
“天如兄,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告诉我?”
“让我一阵好找!”
却是结束殿试的张采,听人说张溥进京成为恩贡太学生后,急忙找了过来。
张溥见到张采,顿时心中大喜,拱手向他说道:
“受先兄正在参加殿试,愚弟不敢打扰。”
“打算再过几日,去兄长那里拜见。”
“如今要提前恭喜兄长,将要成为进士!”
张采听着他的话,脸上故作不悦,说道:
“你我生死至交,还说什么拜见。”
“总不会因为我中了进士,你就客气生分吧!”
张溥不敢这么说,但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担忧。因为中进士后不和以前的故友往来,那是时常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