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并未放火呀,非但并未参与放火,甚至连杨宅被焚之事都毫不知情。
一想到此,徐恪顿觉此事有些匪夷所思。他此时正在用心探查杨宅被焚一案,而此案的最大嫌疑,竟成了他徐恪自己!
当然,世上之人没有谁能比徐恪更清楚,那放火焚烧杨宅之人绝非他自己。
可若不是自己,那么……究竟是谁放了那一把大火?
抑或,真的如钦差李秋所言,那一场大火确是杨宅中下人生火不慎所引发,当时正逢江南冬日,天干物燥又起大风,只是一场天灾而已,中间并无半个凶手?
他心中立时又摇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这一下,徐恪不禁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旁边的舒恨天见徐恪忽然不语,忍不住插口问道:
“杨俭祥,你说了半天,这三点缘由亦不过全是你的揣测而已。你自己身为杭州府典史,平常也管着查案审案之事,当知欲给人定罪须当有凭证!我问你,你口口声声所言,说是无病老弟放火焚了你全家,证据呢?可有人证见到?可有物证旁证?”
被舒恨天这一言,杨俭祥不禁愣了一愣,他盯着徐恪看了许久,这才道:“证据确是没有!不过,那场大火实在蹊跷,若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行凶,断没有合府之人全被烧死的道理!我已暗中查了此案近两年,所有人都被我过了一遍,除了你这恶……除了你徐无病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
舒恨天冷笑道:“你说合府之人全被烧死。本书仙大人问你,你不是杨家的大公子么?你怎么没事?可见那场大火虽猛,也有逃生之人么!”
杨俭祥急忙辩解道:“我当时因为一件案子,凑巧到淳安县去查访了数日,并不在家中,这才逃过一劫。可是我整个杨家,除我之外,竟全都……”他忍不住又凄然做声,“全都被焚于火海,待我见到他们时,已是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徐恪见此,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杨典史,昔日那一场大火,令你家破人亡、亲人皆丧,对你之遭遇,本官亦深表同情。然则,今日本官不妨明明白白告知于你,那场大火与本官毫无关系。本官非但并未参与纵火,且对你杨家被焚一事,也是昨日才刚刚知晓。”
“真的不是你?!”杨俭祥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徐恪长时,直到见徐恪眼神与面色中,乃至浑身上下都无半分作伪之色时,才又半信半疑地问道:“徐……徐大人,今日我杨俭祥既已落入你手中,自知必死,只是在临死前,还盼你能以实情相告,我杨家人尽皆惨死,此事真的是……与你无关么?”
徐恪点了点头,手指上天,决然道:“杨俭祥,本官指天发誓,此事绝非本官所为!”
顿了一顿,徐恪又道:“你身为典史,需时常协助通判查案审案,若本官就是你杨家被焚一案之元凶,当对此案避之而唯恐不及,今日还找你来问案作甚?如此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听闻徐恪这一番坦荡言辞之后,此刻杨俭祥的眼神中,原本对徐恪那些凶狠与怨毒之色已然不见,只是神情中仍旧有些怀疑。他朝徐恪拱手为礼,恳切问道:
“徐大人,你在前年腊月初七至初十的三日间,去了哪些地方?曾经做过何事?有哪些人曾见过你?这些能否坦诚相告?”
舒恨天手指杨俭祥,怒斥道:“好你个杨俭祥,徐大人给你好脸色,你竟得寸进尺了起来,竟敢将徐大人当作犯人来审问!”
“无妨!”徐恪将手一摆,坦然言道:“我前年整一个腊月,都在跟着方铭博做事。那时我已不是二堂主方树虎的亲随,而是被指派到了五堂主方铭博的门下。那‘魔心佛面’方铭博的为人,你当也能略知一二……”他看了看杨俭祥,随即转头望向窗外,不禁叹了一声,接着道:“我那时自顾尚且不暇,更有何力再来你杨家闹事?”
“至于腊月初七到初十的三日……”徐恪凝神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到底我做了哪些事?见过哪些人?去了哪些地方?一时半刻我倒是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那时不是在分水堂内,就是在各处码头,所做的事情么,大多是收盐、运盐、押车、押船……一类。你若还是不信,尽可去分水堂内打听打听。”
“我信,我信!如此看来,我杨家那一场大火,确是与徐大人无关了!……”杨俭祥不断点头道,至此方相信徐恪绝非昔日那放火行凶之人。
“可是,此事若非徐大人所为,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痛恨我杨家?”杨俭祥兀自摇着头,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你再仔细想想……”徐恪忽而冷冷地言道:“你二弟杨俭和,除了强逼香梅为妾之事,还干过哪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徐大人,不许如此编排我二弟!”杨俭祥面色愤然道:“我二弟知书达礼、为人谦和,他这一生与家父一样,好事不知做了多少,坏事从未做过一件!”
“坏事从未做过?”旁边的舒恨天忍不住讥讽道:“那他趁醉闯入民宅,强抢王香梅为妾,此事难道还是好事么?”
“这……这……”杨俭祥面红耳赤道:“徐大人有所不知,这中间尚有隐情。我二弟之所以会那么做,其实也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尚有隐情?受人指使?”徐恪双眸一亮,直直地盯住了杨俭祥,问道:“还有什么隐情?快说!”
“这……”杨俭祥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言道:“这事说出来徐大人或许不信,那位指使我二弟去强抢王香梅的人,不是别人,其实就是王香梅的父亲——王富贵。”
“胡说!”徐恪突闻此言,气得一拍紫藤椅的把手,霍然起身,手指杨俭祥的鼻子,怒道:“大胆杨俭祥,你今日身藏利刃行刺本官,本官念你不知内情,故而已饶恕于你。岂知你此刻竟还敢胡言乱语、吠如狂犬!”他手指窗外瞎子胡同的方向,“那王大爷一没疯二没傻,如何会指使你二弟去强抢他女儿逼之为妾?!王大爷如今人已作古,你若还敢……”
“哎呀!徐大人!”未等徐恪把话说完,杨俭祥也跟着站起身,急着回道:“这件事莫说是你了,卑职初闻也不相信!可这件事实乃千真万确之事!卑职适才所言,若有半字虚假,立叫卑职五雷轰顶、全身寸裂而死!”
“你说的是真?”这一次,轮到徐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盯着杨俭祥打量了半天,见对方神色如常,确是无半分刻意伪装之态,遂又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大人……”杨俭祥忙道:“我初闻二弟将那瞎子胡同的王……王香梅抢入家中逼之为妾之后,心中便不胜气恼,次日即找到二弟责问。当时二弟将我拉入内室,急着辩解道,此事并非二弟本意,实乃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何谓‘受人所托’?”徐恪当即反问道。
“徐大人,当时我也是这样问我二弟的……”杨俭祥接着道:“二弟说,那位托他去抢人的就是王香梅的父亲王富贵。”
徐恪眼睛一瞪,便欲发作,但看杨俭祥神色坦然自若,只好按捺住性子,且听对方接着往下讲。
“不瞒徐大人,我初闻此言,心中也与大人一样,根本就不信。不过,听了我二弟后面所陈,亦不得不信……”杨俭祥继续说道:“依照我二弟所言,有一晚,我二弟正在家中饮酒,却见那王富贵忽然现身,当时我二弟还吓了一跳……”
于是,杨俭祥就将那日他二弟杨俭和所述的事情原委,与徐恪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前年岁尾之时,正逢天气寒冷,有一晚,杨俭和闲来无事,便命下人温了一坛“女儿红”酒,在家中自斟自饮了起来。他新婚之妻茹氏想要作陪,却被他随意找个由头给打发了出去。
正饮酒间,杨俭和忽见王富贵走进了厅房,他看了看左右,见无人禀报,顿时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