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完庆贺升迁的酒宴、料理完那些官场迎来送往之后。沈廷扬这边继续留京、执掌户部承运司,推进漕运改革,一切自不必提。
沈树人那边,再有半个多月的工作交接,也该南下赴任黄州了。
对于这个结果,沈树人也是颇为感慨,至今仍有几分不真实感,也为自己的抉择而庆幸。
如果去年八月、刚入国子监买官时,就直接买个沦陷区的地方官。那充其量只能是副县级,说不定如今已经白给流贼送人头了。
多拖了九个月时间,拖到第二年五月,期间自己巧立了那么多功勋,还考了会试,一通加成把自己硬生生提到正六品、实掌一个府的资源。这才真正有了跟一方豪强掰腕子的实力。
当然,离京之前,他还有最后一项工作必须交接——
枪手幕僚顾炎武,已经被沈树人请进京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顾炎武一直在按照沈树人提供的理论思路,埋头著书立说。
现在,沈树人要趁着自己翰林修撰的头衔还没拿掉,抓紧最后时机,把这部政治理论著作发表出来。将来也能更好地鼓舞人心士气、激发大明百姓的民族注意抵抗意志。
自从穿越之初、决定将来不救崇祯之后,沈树人就把这项工作提高了一个非常重视的高度。他知道未来北方如果沦陷,对人民的打击会有多大。必须做些堵漏工作,才好扭转这一切。
……
这天已是四月下旬,为漕运验收和庆祝升官忙碌许久的沈树人,总算得闲,回到翰林院办公。
顾炎武也在那儿,沈树人进门时他还在埋头奋笔疾书。
作为沈树人正式雇佣的幕僚,他当然也有权在翰林院的值房里做事,并且可以查阅本院收藏的一切史料著作。
顾炎武对这儿的工作环境很满意,虽然他已经决定一辈子不再参加科举了,可是能到翰林院办办公,哪怕是“实习”,也是很过瘾的。
这儿的杂书又那么多,还有不少是昆山顾家也没见过的藏书。顾炎武这人喜欢读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书又是出了名的,堪称嗜书如命,所以也就非常积极。
每天上班跟打了鸡血一样,晚上还秉烛夜读。一个月下来顾炎武都能瘦上十几斤,看上去眼窝和脸颊都凹陷进去了。
他很清楚东家这个翰林修撰当不久。东家调任之后,他也不能蹭翰林藏书了,怎能不抓紧机会。
“顾兄,不日前天喝酒的时候就说写完了么,怎么还在忙呢。手稿能借我一观么。”沈树人随性地在旁边坐下,拿起几张稿子。
“精益求精嘛,有时间就能继续改。你想刊印,随时都可以。”顾炎武也不抬头,还在那儿推敲揣摩。
沈树人就自顾自看了起来。
他手上这份稿子,有相当一部分细节内容,跟历史上顾炎武自己写的《日知录》里、涉及“民族大义、天下兴亡”的部分差不多。
比如,顾炎武提前多年提出了“一姓之兴衰,食禄者谋之。亡天下者,匹夫有责”。
文章里的具体措辞,当然跟另一个时空的《日知录》有所差异,毕竟如今崇祯还活着,大明也没亡,不好说“兴亡”,只能说“兴衰”。
诸如此类的调整还有不少,总的原则都是修饰得更加委婉、确保不犯禁。
顾炎武很系统地阐述了朝廷抵抗外敌有保种卫族、保卫文明,防止野蛮率兽食人的意义。所以即使形势再艰难,天下百姓也该为本民族尽一份力,这不是为了统治者。
沈树人看得很仔细,对这部分也比较满意。
历史上顾炎武的政治哲学水平就很不错,如今靠着翰林藏书随他查阅,竟能提前那么多年、达到这样的理论高度,也是很可喜可贺了。
除了顾炎武自己想到的这些素材以外,这部书里还有一些内容,是沈树人交办的命题作文。
主要涉及的问题,是论证南北民风尚武程度的差异、北伐中原还我河山的历史成功经验。
这个问题,沈树人觉得也是非常有必要正视听的。因为他作为现代穿越回来的人,知道后世有不少攻击明该亡的言论,拿出“以南统北很难,所以清灭明、金元灭宋都是应该的”来说事。
来到明朝之后,沈树人跟一些喜欢纵论历史的朋友探讨,也注意到了这种倾向。这种思维惯性对于未来的民族抵抗意志当然是大毒草,必须正本清源。
所以,他要顾炎武系统性地梳理历史上“以南伐北、成功光复中原”的成功例子,并总结其共同点,说明“符合哪些条件下,则以南伐北可以成功”。
明朝人最熟悉的例子,自然就是朱元璋了,他成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个不用多说,直接让人歌颂太祖功绩就行。
如果是现代人,那还能拿清末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再拿来说一次事儿,可如今这些事情都没发生,也就没法提。
于是乎,只有朱元璋一个孤证,貌似不太好用。
好在,沈树人自己也很会总结,元末和清末,那都是民族注意凝聚力最强盛的时候,说白了,南方不是不能打,而是要扛起民族大义的旗帜,就能无往而不利。
如果不扛民族的大旗,只是为了皇帝一家一姓而奋斗,那才会万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