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元乾扶着他一步一蹒跚,入了罗贯中的大帐。
一股纸墨香味扑面而来,包元乾看去,只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帐中堆积如小山的纸张,书册,一个仆人在桌案上仔细研磨墨汁。
每一张纸都是上等的好纸,可如今却被涂涂改改,随意地搁置在一旁,管也不管,看得包元乾心里直呼奢靡。
四五个仆人正在帐中细致的整理,归纳,生怕罗贯中这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东扔一块,西丢一团的把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
“都出去吧...”,罗贯中摆了摆手,斥退了仆人,走到桌案前坐下。
包元乾也在一旁看着这桌案上堆积的稿子,正文,草稿,弃纸乱作一团,包元乾只得好好地帮他收拾一番。
心道这罗老先生平时斯斯文文的,一旦到了自己著书立说的时候,便忘情忘我,不拘小节似地,倒有三分似那放浪不羁的李白行事风格。
“好小子,你帮老头子我看看这一章回,就说那刘关张三兄弟去那十八路诸侯的....”
罗贯中交给包元乾一个册子,册子上题着第五回温酒斩华雄。
只是他看去却见只写到华雄前来喊阵,后关羽提着华雄的头回来,曹操杯中酒尚有余温,而其中的过程却空余着。
包元钱看着一旁的草稿,写了许多,都是些细致的斗将情节,譬如华雄斩潘凤二将,关羽又斩了华雄等等,不过却删删改改,却迟迟没能腾到正文册子里,看来罗贯中自己也不甚满意。
包元乾看了看草稿,写的虽然细致,不过却差点意思。
想来也是,罗贯中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又怎可能将斗将的情节加以文学来修饰呢?
这个时代又不似那后世,上网搜查,应有尽有,故而这自己臆想出来的斗将情节,倒让他卡住了文思。
“哎,若是真能遇上这生死斗将,两军接阵,那种杀气定然是假不了,演不出的。老头子我便能信手拈来,可惜....没见过便是没见过,哎....”
他一把拿过桌案上的一酒壶便对着壶嘴灌起来,有些失意的神情,“老夫这辈子,虽出生优渥,却屡屡碰壁,前途受挫,仕途灰暗,虽家有巨资,却浑浑噩噩终到八十矣。我总得...总得在自己百年函满之前,做出件让世人记得我,记得我罗贯中这个人....大丈夫也不枉来世上一遭,空活八十年...”
包元乾心中轻叹,罗贯中每每吃酒,都会给自己提及他的早年不顺,庸碌一生。
他年轻时本就是富家公子,家境优越,后来元末乱世,他为了搏得出头之日,便跟随了苏杭一带称王的起义军首领,张士诚。
在其幕府里做了个刀笔小吏,处理公文。
可惜张士诚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雄主,而是一个安享一方的土地主思维,并无扩张之志,故而满腹才华的罗贯中并不受用。
后来张士诚兵败于朱元璋,罗贯中等幕僚也被朱元璋勒令终生不准入仕,并报复江南以苛捐重税。
罗贯中于是乎断了仕途此路,只能潜心著书,晚年便着手这三国演义的构思与内容,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他几乎已完本,只是些许疆场厮杀,两军对垒他迟迟下不了笔。
纵使年轻时跟随张士诚,或许偶然见过,不过五六十年过去,年迈昏聩的他也没这些细致的记性了。
他本是胸怀抱负,志在朝堂的人,却阴差阳错的浑浑的失意一生,这也是他决心写一本心中近乎完美的,能流芳百世小说的根本原因。
他不想了此残生,他想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