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三二年初春,帝随太后及六宫妃嫔出行,祭太.祖。
马车碾过道路,弯弯曲曲拐进深处。浩浩荡荡的人马声势足以显赫,姜碧月哆嗦了一下。
温度骤降的清晨,冷空气足以让几日的疲倦一扫而光。
双眸覆上迷蒙云雾若深不见底的幽潭,她眨了眨,从中泛出一丝迷离的光芒,这时却车身一晃,车夫在帘外道:“夫人,老爷吩咐,在此小憩片刻。”
她呆了呆,“嗯”了一声,面纱微动。另一人的声音响起:“夫人,冢蝶求见。”
姜碧月手指一缩,心却是相对的黯然,她静了静。
车外等候的冢蝶掌心微微沁着细小的汗珠,里面很久并未响应,她拔高了声音复又问了一次,才听到回答。
“姑娘请进吧……”
冢蝶手一松,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车内的空气中迷漫着馥郁的柑香气,两人的软座间还有一个小巧的竹制茶几,上面放着一鼎香炉和茶具。
姜碧月浅黄色的衣裙,一把青丝挽起,面覆轻纱,一潭清泉凛冽的眼睛盯着她,见她坐下,修长的手指压在绢帕递了过来。
冢蝶一惊,但还是接过,却见她垂下眸,倒了杯茶,用软糯的声音说道:“姑娘额头上有汗,不妨擦一擦。”
她将唇弯出一个温润的弧度,把茶杯轻轻向着前方一推。
“姑娘喝茶。”
冢蝶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默然地接受。
“……其实冢蝶这次来,是想,同夫人说件事情。”
姜碧月坐好,双目含笑看着她。冢蝶闭了闭眼,小喝一口茶水,道:“我们爱着同一个人。”
“嗯。”
冢蝶目似云霞,寓意深远地低道:“可我们是在不同时刻遇见他。我是错过,而你恰恰正好。”
“不。有时候,爱情这种东西很奇妙,对的时候对的人,对么?”
姜碧月幽黑炽烈的双眸注视着她,有些难以言喻的不明意味。
冢蝶渐渐笑了,再无来时的惶恐,一颗心也渐渐平定下来,又道:“不分主次,冢蝶只想向夫人索取一个机会,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要他,我知道。但是爱情,只能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三个人,就要拿其中一个人的痛苦来成就另外两个人的幸福,我不想看到你与他的最后一份情谊也成了如此,好么?”
冢蝶苦笑,但还是说:“在这一方面我们无疑是相同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冢蝶,受教了!”
她衣袍一旋,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在空气中缓缓摩擦,有些决绝,有些无奈。姜碧月一怔,看着她将杯中的茶水喝完,重新倒了一杯,薄唇轻抿:“夫人还请喝了此杯茶。”
姜碧月重重一叹,似乎有些疲惫,连说话都有些喘息:“好。”
她探着身子接过,一口气喝完,瓷杯见了底。冢蝶眸光一动,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
“夫人安歇,冢蝶告辞。”
话音似乎还在车内飘荡,姜碧月只是恍惚了一下,将茶杯放下,冢蝶远去的动作将车帘掀动的摇晃。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一叹,留有杯壁余温的手指下意识伸展了一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在二十多天后到达祭祖目的地,才突然涌现。
长窗里透进一缕斜晖,姜碧月半闭了眼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
她将一只手轻轻放在软垫上,随行的太医满脸惶恐地替她把着脉。车帘摇动,隐约可见车外一角玄色龙纹的衣饰。
“如何?”
姜碧月清寒的眼里似乎有一片朦胧的水汽,她嘴唇颤抖,手脚冰凉。太医擦了擦汗,这才道:“娘娘自身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腹中胎儿出了问题。”
她长睫抖动,如同枯死的蝶,只觉得从心脏中涌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带着崩溃前的平静,张唇道:“何事?”
太医一退,深深看她浑圆的肚子一眼,走出车外。
“娘娘近来似乎误食了极寒的东西,这种毒本是残.害娘娘身体至虚的,但因为腹中有胎儿雏形,所以毒素转移到了子宫内,只能说,龙子不保……”
慕容璟阑双眼闪过什么,终是一笑,虚软无力,“你退下吧。”
车外归于平静。
她挪了挪,有人走了进来,将她抱进怀中。
“怎么了?”
姜碧月嗅着他的香气,啜泣声逐渐变大,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忧伤,肌肤晶莹苍白的几乎透明。
“没事,你染了极重的风寒,休息几日便好。”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如雪的脸颊,如此道,即便很轻,但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