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碧月说完，饶是默默叹了口气。连城眼中薄暮清浅，亦是沉默，很久才发问：“小纡，你是如何猜到？”
她微微出神，很久才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天际，“没什么……没什么……”
——
时隔三日。殿试。
姜碧月心间灼灼，天边的晓色欲起，颠簸的轿子终于落下。掀开轿帘的那一瞬间，她缩了缩手。
真的，就这样再次站在他身边了么？眼中掠过深浅的静默，姜碧月想着，缓缓苦笑起来。
这片静默的天地，微有清晨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素雅旷朗的明净。
那扇朱漆红门徐徐打开，与她一同站在十名士子皆面露喜色。姜碧月余光扫过不远处与她对立而站的傅夜，轻轻阖了阖眼。
那天虽然连城并没有再问些什么，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这么想，看着殿顶的雕金蟠龙口含宝珠，眼神凌厉，如同九天下的孓影，令她脚步有些发虚。
一道珠帘隔绝金銮座上那人的神色，殿中央被布置了桌案，唯有文武百官在两旁静坐观想。只见田九从侧旁转出，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一卷东西交给了左上座的姜仲。
姜仲神色讶异，但仍是一笑接过，打开缓缓奏念。
众人屏息凝神，直到姜仲念完，无一例外，都面有奇色。
这道圣旨，无非就是考出题目。然，却与往年不同的是，答题完成后，所有人皆要观摩这十人的卷宗，并非天子亲自批判。
“皇上，此举不可行。”臣子中立下有人出列，“此为国事，怎可打破成规？且不说究竟是为国为民，就严守律法而言，这……”
这人说不下去了，连连哀叹。姜碧月心也是乱跳，像是越敲越响的鼓，涌起一阵阵思索与疑问。
他这一番，是要如何？
“诸卿不必惊慌。”却听低低的笑声从最高处传来，慕容璟阑渐缓的语气令所人的心微微轻颤。疏帘银钩，那珠子微微摇曳，而他眼中，则竹影若涵，兴闲绵长，碌碌浮沉。
“朕登基不久，国事尚未处理好几桩，还请诸卿多多提点才好。”
绝绝的她，看着远方那人，像被书卷水墨勾勒的丹青上品。心底微微激扬，猛地一吞口水，快步走上前，兀自砚起墨来。
傅夜本是静静听着，此刻见他有所动作，便笑笑，也如此效仿。剩余八人面面相觑，但还是按耐不住此等机会，也如此做法。
慕容璟阑金黄色的龙袍加身，姜碧月俯身写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慕容璟阑看着，眉睫处渐有浓浓的轻寒。直至案上沙漏缓缓流下最后一点，十人都暗暗拿捏一把汗，停搁了笔端。
姜仲蹙眉，慕容璟阑一笑走下：“左相何不一试？”
姜仲淡笑走来，姜碧月退后几步，站到了几人身后，闭着眼睛低下头。时间并不很长。
待田九统计后，又与慕容璟阑似探讨片刻，两人的目光在她与另两人间流转。才听慕容璟阑的声音传来：“如此，传朕旨意……”
他接下来的话语，就是最后的结果。而她又能有几分把握？论才学，万千世界，她只是多少人中的一个，总有不及；论身份，纵然她出身高贵，却也在此时不得为人所知，有何用？姜碧月心中起伏的悲喜相连。他说了些什么，也都已听不进去
他一笑艳绝，“姜萧为朕亲政以来首届状，朕心甚慰。”慕容璟阑坐回，恢复了平静的口吻：“这位……可是姜萧？”
姜碧月抬头，与他的目光在半空相遇。肆意的谈笑风生，碰触不到他之前所展露出的柔软，如同幽林深处的古树，俯仰生姿。他的眼睛分明是在笑，可是，她却看不到任何笑意。
“正是。”她低道一声，呼吸都变得紧张。
慕容璟阑遂遂一笑，把目光转向他人。旁人的目光渐渐投移而来，慕容璟阑复又安顿些事宜后，众人退去。
出了金銮殿，姜碧月不曾言语过。傅夜紧随其后，只冷笑，但并无嘲讽嫉妒之意。
“贤弟好能耐。”
谅他一个表面上看来无身份，无背景的穷小子，怎能会如此殊荣？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慕容璟阑这样一来，给了姜仲可乘之机。朝中臣子，归属姜仲的终是大部分，而她的身份，在这群人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内务府的轿子停在眼前，便坐了进去。她近日，都住宿在客栈，姜府也是万万回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