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归激动,吴桂花也明白,金子再好,不当吃不当喝的,没法解决她现在的难题。
她想了想,重新钻回床底下,捣鼓片刻,从床板下拖出一口小匣子——刚刚趴在那下面时,她就觉得后背那头硌着个东西,原来是它。不知道是吴贵妃还是那个叫琉璃的宫女干的,这只小匣子用几根丝缎缠起来,穿过床板正中的缝隙绑缚着,被牢牢固定在床板的下面。
哪怕是钻进来检查,看得不仔细,也很容易漏过它。难怪刘太监第一回进来没找到,毕竟床前还吊着个尸体,没点胆子,谁敢往床底下钻?
这小匣子高不到两掌宽,宽不足三掌长,白铜包角,正当中挂着把同样材质的大锁,提上去沉甸甸的。这么沉,刘太监找的宝贝肯定在这箱子里!
吴桂花拨弄两下那锁,锁头撞击着箱子,在静悄悄的夜里发出好大一声钝响。
她登时就不敢动了。
但把箱子放在这肯定不行,谁知道刘太监什么时候会返回来?他自个儿说的,他助纣为虐害死了原主,还想得原主的宝贝,想得美!
那把它藏哪呢?
吴桂花抱着箱子转悠两圈,来了主意。
这间屋子开了两扇窗户,前窗开了个大洞,跟门在一个方向,后窗同前窗相对,用了个木插销销死。吴桂花拨开插销看了看,后面是一小块空地,不知道原来是干什么使的,现在长了一院子尺多长的蒿草。
吴桂花不舍地摸摸这身正穿着的,勾金蹙银的好衣裳,把它脱下来,再拔下那插了一脑袋的首饰,换上那套被卷在铺盖卷里头的,松花绿滚卍字边的细布衣裳,这衣裳上半身齐臀,是件长马甲的样式,下半身是条同色的撒脚裤子,又轻便又耐磨。穿上它,吴桂花心里先有了一半的底。
吴桂花握着那根大金钗,打开门悄悄找到刘太监的栖身处。地上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下过雨。姓刘的这家伙住的地方很好找,就在院子大门的耳房里,离吴贵妃死的房间隔着扇照壁。他屋里点着好几盏灯,正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在背佛经哩。
吴桂花忽然玩心大起,她嘬起嘴唇,从喉管中发出一长串“呃呃咯咯咯”的怪笑声。照壁那头的耳房“叮呤咣啷”地一阵乱响,刘太监呜呜几声,竟然被吓哭了!
吴桂花肚皮都快笑破,她飞快回到之前的房间,从后窗翻出去,把那只箱子和脱下来的衣裳放在蒿草里藏好,呸呸往手上吐两口唾沫,瞅准靠院墙边的那棵大槐树,蹭蹭几下爬上去。
她站在大槐树高处的枝桠上,将这一带的地势尽收入眼。朝南的那一面被一大片竹林挡着,西边是一片湖,朝北的那一面也是一大片房舍,除了多个照壁外,跟她这间挨着的院子相比还大些,也是荒草枯树,看着比吴贵妃住的院子荒凉多了,而朝东的那一面则是一条铺着花岗岩地砖的夹道,夹道两边竖着两面红墙,丈许高的红墙顶端,黑色的瓦片微微反光。
吴桂花上辈子在首都的大闺女家住时,去过好几回故宫。看到这两面红墙,她对自己刚刚在床底下听到的话再无疑虑:这不是戏文,不是她临死前发梦,她怕真的是借尸还魂,还回到古代成了那个倒霉摧的吴贵妃。
这时,夜风送来几声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唳叫声。
要是换个人在这,更黑人静的,听见这样的怪声,恐怕胆子都要吓破。但吴桂花是谁?年轻的时候,为了挣口饭养活几个孩子,她什么苦活没干过,什么夜路没走过?怪事么,自然也遇到了几桩,但她自认行得端坐得直,没干过亏心事,就是真有鬼她也不怕!
由此,她看见头顶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时,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小东西,你也跑这来了?”
“小东西”呲出两颗尖牙,对她“喵”地一声蹦上墙头,几个蹿跃之后,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果然是只小黑猫。
吴桂花羡慕地盯着小黑猫在黑夜里纵行远去的身影,她倒想跟着去,可这墙足有五六米高,不怕摔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她苦恼着,顺手从大槐树垂下的枝条上撸两把槐花,一把一把地往嘴里揉。
皇宫这地方跟电视里演的一样,真是危险!要是有机会,能逃出去就好了。
吴桂花估计现在应该是五六月份春夏之交之际,因而她撸下的槐花中夹着少许槐米,味道有些苦,她全不在乎。
原主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之前趴在床底下的时候,吴桂花就生怕肚子叫起来后被那几个人发现。现在坐上了这大树杈,这里地势高,外面有什么动静,可将前后几个方向的动静尽收入眼,她才觉得有了一分安心。连这甜中带苦的槐花落进嘴里,吃起来也别有了一番风味。
上辈子她的牙早掉光了,用假牙吃东西跟用真牙吃东西,那能一样吗?吴桂花享受着返老还童,身轻体健的快乐,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把枝桠上的槐花都捋得差不多,吴桂花又探索了一番这棵树,发现上面还藏着两个鸟窝,但都只剩下几根鸟毛几坨鸟屎。她想起刚刚从树上跳走的小黑猫,微微一笑,溜下树把藏在蒿草里的小箱子和衣裳分别转移到鸟巢中。
期间,院墙外面走过了两队巡逻兵。
随后,她窝在槐树上打了个盹儿,再醒来时,东边已乍起万道金光。
太阳升起来了。
这一整天,就刘太监上午出门后,趁他不在,吴桂花下了一回树,到吴贵妃死的那间房里翻出些有用又不打眼的东西带出来,还在院子里拔了一捆蒿草,此后,她就一直以那棵树龄足有百年的老槐树为据点,手里编着草绳,顺便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期间刘太监被人捆着带回来一次,来人把前后院仔细翻查了一遍,连隔壁院子都没放过,。要不是吴桂花穿的这件绿衣裳跟树叶颜色差不多,她又作过简单的伪装,早该被人发现了。
快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吴桂花用蒿草编的草绳总算大功告成,她把草绳一头系上槐树,另一头吊出墙外,呲溜溜滑了下去。
经过一天的观察,吴桂花早发现她隔壁的院子没人住,不,应该说这一片院子,包括附近的湖和林子都几乎无人踏足,除了中午那会儿,有一队穿着红衣的侍卫巡逻走过,就没有其他人再朝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