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走出来,身上带着一股藻豆香气。
银霄跟在她身后,就觉得宋绘月今日收拾的格外郑重,衣裳都是簇新的,脸上甚至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让她显出了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嘴唇上也点了口脂,像樱桃颜色。
「李俊呢?」宋绘月扭头看向西厢房。
不等银霄回答,外面大门「砰」的一声响起,李俊提溜着两只纸马、两个红男绿女,气势冲冲走进二门,后面跟着扛纸屋子的胡金玉。
胡金玉如今缩头做人,对着李俊的怒火,只是沉默不语,把纸屋子往地上一摆,宋绘月就见纸糊的门匾上写着「胡宅」二字。
李俊放下纸扎人,扭头就对胡金玉道:「好你个姓胡的,我们救了你的命,你竟然恩将仇报,抢了我的大宅子!」
原来他天还没亮,就感觉买来的「陈王府」不够气派,自己如今手里有的是银子,怎么不趁早重新买过,于是脸都来不及洗就去了最近的纸扎铺子。
哪知一进纸扎铺,胡金玉就已经在里面了——胡家人多,他看着李俊的陈王府眼馋,决心趁着天还没亮,给自己家里人也烧一座胡宅。
胡金玉一见李俊盯着这座大纸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当场出手,提起笔,饱蘸一笔墨,写下了胡宅二字。
李俊痛失大宅院,气的脑仁疼。
现在见了宋绘月,他立刻就对着宋绘月诉说胡金玉的不是,要让宋绘月给他出气。
宋绘月拍了拍李俊:「让一让胡当家,他家是新死。」
此话一出,李、胡二人都不好受,李俊是因为宋绘月叫他让一个外人,胡金玉则是因为「新死」二字。
如果能不死,他情愿不要这纸扎屋子。
更让他不好受的是,他的苦难在这座小小的院子里,都是那么的不起眼——谁不是家破人亡?谁不是孤身一人?谁没有血海深仇?
最后李俊叹了口气,没再言语,伸手取了香,点起来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取过一个化财盆,就开始烧元宝。
宋绘月和胡金玉也都拜过,各自拿着化财盆烧,纸人纸马是放不下的,银霄就又圈了两块化财地,供这财大气粗的二位活人烧。
一时间院子里烟熏火燎,火光在微风中摇曳,烫、灼热、跳跃不止,像是活的,然而是死物。
宋绘月看着眼前这个灰烬横飞的院落,心里很平静,烧到盆子里的灰都堆不下了,她停了手,让银霄倒酒。
银霄倒酒给她,她洒到地上,给她那个短命的老爹喝。
倒完三杯酒,她停下手,站起身来,和银霄并肩而立,看着李俊和胡金玉比赛似的烧纸人。
李俊烧完纸人,开始烧纸花屋,嘴里念念有词:「爹啊,这宅子不好,你就别去住了,让娘她们住,等改天我看到好的了,我再给你烧啊。」….
至于改天是哪天,他也不知道。
花屋子烧的火势熊熊,李俊站起身,捧过一个酒坛子,倒上一杯,刚要往地上洒,手忽然一顿、一拐,就把酒送到了自己嘴里。
「爹,儿子给你尝尝。」
他尝了个没完没了,一边尝一边絮叨,请他爹保佑他——他爹陈王死了都不安生,不仅让儿子挫骨扬灰,喝不上一口好酒,还得保佑这个不孝子。
胡金玉则烧的很沉默,他的感情还没有因为时间而逐渐迟钝,所以心中不仅悲痛,还有惶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风忽然变了方向,火苗席卷向他,他蹲着往后一坐,跌在地上,恍惚着又爬起来,继续往里添东西。
宋绘月看完这两个人的盛大烧化场面,转头看向了银霄。
银霄就站在她身
边,目光很清澈,他稚嫩的那一份灵魂就藏在其中,让他显得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