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来吃饭的, 不止张顺, 还有一起出海跑商的好朋友, 名唤丁洋。丁洋还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小船, 能跟在大商队后面混口饭吃。
柳娘十分热情的招呼这两位, 说实在的, 若是只有张顺自己来,柳娘还不放心呢。单蹦一个,无牵无挂也太让人不放心了, 把朋友引见过来, 至少态度是端正的——我把你引入自己的朋友圈。
丁洋先来见了黄氏, 作揖道:“麻烦大娘了。”
“不麻烦, 不麻烦, 都是些家常便饭, 你们常年在外,见多识广的,不嫌弃就行。”黄氏笑道。
“早就听说大娘好手艺,黄柳兄弟带的吃食, 回回都是一扫而光!”丁洋客气奉上见面礼, 黄氏推让几句,收进里屋。
“饭菜都好了,就等你们, 快坐,快坐,我去端菜。”黄氏擦了擦手, 就要往回走。
“娘,我来帮忙。”柳娘也跟着进去。
“坐回去,你招呼着,厨房不用你!”黄氏瞪她一眼。
“娘,没事儿,磐石兄、温之兄、丁兄、张兄,这儿坐着的人,哪个都不是外人。都说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都是一家子,咱们小门小户的也没这多讲究,我帮娘端菜。”柳娘笑道。
“我黄柳兄弟说的是,大娘,您也别见外,虽是第一次登门,可盼了良久,跟久别重逢似的。我也去厨房帮忙。”
“哎呦喂,我的天后娘娘,厨房哪里是你们男人该进的地方!坐下,坐下,都看大娘我的功夫,一大托盘就上来了。你别跟着添乱,快坐!”黄氏连忙把柳娘推出去,自己进去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打头就是一个羊肉暖锅,还有白斩鸡、蛇肉汤、松鼠桂鱼、焦炸丸子、红烧猪蹄、清炖排骨……一水儿的荤菜,零星点缀了两个凉拌菜,量身为壮年男人定制的。
“大娘,忙了一天了,您也坐下吃。”丁洋见东西摆整齐了,连忙招呼道。
“不成,不成,你们男人家有话说,我回灶间吃就是……”
“娘,坐下,咱们不讲究这些。”刘年过劝道。
“大娘,你就听我们的,快坐,快坐。”顾行舟、林峰、张顺也跟着劝。
黄氏这才坐下,把草儿带在身边,一起吃饭。
“我就说大娘手艺好,瞧瞧这羊肉炖的,不腥不膻,回味微甜,大补啊!”丁洋叹道:“街面上多少馆子铺面,也没大娘这手艺!”
“夸奖了,夸奖了,你喜欢就多吃些。”黄氏情不自禁翘起嘴角,炫耀道:“不是我老婆子吹嘘,这方子是我儿在古书里翻出来的,试了多少回。前些日子,顾相公和林相公,吃了多少羊肉,红焖、清炖、白涮、油炒……都吃厌烦了。”
羊肉可是好东西,平常人家吃不起。张顺以后是要在这里吃饭的,把好吃食先说明白,也让丁洋这个做朋友的放心。
“我可没吃厌烦过,大娘这手艺,厌不了。”顾行舟笑道。
“倒不是怕你厌了,怕温之兄厌了。”柳娘习惯性打趣。
“吃你的羊肉!有的吃还堵不上嘴!”林峰羞窘,夹好大一块羊肉堵她的嘴!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把草儿吓得呆呆愣愣看着,半响没反应过来。
黄氏说是来吃饭的,其实也就应个景儿,吃了两筷子,领了他们的心意,带着草儿退回灶间。
等一老一小走了,饭桌上就都是大男人,说话也能放开了。
“来,来,来,甭客气,我娘已经走了,都别装斯文了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了家里有房间呢,都备好了!”柳娘赶紧招呼,从柜子里翻出就来给诸位满上。
“老哥哥我跑船的时候,再多一倍也吃得下!”张顺拍胸脯道。
柳娘哈哈大笑,作为主人家第一个举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来,尽缘分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丁洋叹道:“读书人就是会说话,缘分啊!我以往看张顺兄弟想来住,想着也就一房子,没什么大不了了。今日过来见了大娘,见了黄柳兄弟,吃了这暖呼呼的热锅子才知道——这才像个家啊!咱们走商跑船一辈子,求的也就这个啦!”
“丁大哥这是夸奖我呢!小弟再敬您一杯,您以后上岸要是愿意,黄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敬磐石兄一杯,愿你金榜题名、前程远大!”
“敬温之兄,别看我俩平日里斗嘴,我这心里最盼你高中呢!来,明年庆功酒,还在这儿摆!”
“张顺大哥,咱住进一个院子,就是一家人了。多的不说,都在酒里!”
柳娘八面玲珑,一个一个敬过去,众人也吃高兴了,纷纷举杯痛饮。林峰酒量最菜,第一个倒下,让柳娘扶到软榻上歇着。
“放心,盖了薄被,放了炭盆,咱们桌上还烧着小火炉,羊肉汤的香味飘着,他就是想睡也是枕着好吃的睡的。”柳娘把顾行舟拉回饭桌。顾行舟见林峰倒下了,心里总不踏实。
出乎预料,第二个倒下的居然是丁洋。
“船老大,一船人都指着他活命呢!在船上不敢放开了喝,下了船总把自己喝趴下,哪知道酒量在哪儿。”张顺解释道。
最后,柳娘、张顺和顾行舟勉强保持清醒。
柳娘先和顾行舟合力,送林峰回去,黄氏随后送来解酒汤和热水。
尔后又把张顺安置在他本应住的西厢,把丁洋安置在客房。
柳娘也不见外,服侍他们用过醒酒汤之后,又拿帕子给擦过脸,检查好铺盖、门窗、炭盆,一切弄好了,才放心离开。
黄氏把东西收在厨房,七手八脚的还在收拾,见柳娘回来了,做贼似的把门关紧,悄声问道:“你不是看上哪个了?”
柳娘哭笑不得,“我的亲娘啊,你能不能总这么让我啼笑皆非,怎么就成我看上了?”
“没看上你这么细心?又是喂醒酒汤,又是擦脸的,说,老娘帮你掌眼!”黄氏一点儿不反对柳娘提前谋划。
“磐石兄和温之兄那里我不好去,剩下两个单身汉,头一次到家里来作客,我难道不该照顾好了。咱家有没丫鬟帮佣,我不去,难道让你去?再说了,老娘你喝醉的,我伺候的比这还精心。是你醉了没瞧见罢了。”
“屁咧!老娘什么时候喝醉过!”黄氏把柳娘赶去用热水洗碗,她则用冷水清第二次。
“好,好,你没有。明天吃什么?”
“都是客人,不好拿剩菜出来,今天包好的头丸都没吃上,明日蒸一锅肉包子。还有你酿的米酒,到时候做个米酒蛋花汤,这可不是月子菜,大男人吃了也好呢!今日没下锅的羊肉,我在做成溜肉片,再配几个素材就差不多了。”黄氏清点着东西计划道。
“咱家你当家,随你。”柳娘笑道。
“既然当家,老娘再教你个乖,别瞎说话!你看你今天,非把我拉上席,丁洋、张顺是跑船的,都不许女人上船,不吉利。你这么拉我上席,他们能痛快?别看话说的好听,那是丁洋他圆滑周全,心里岂能没有疙瘩?我在灶间吃头一波,比上席还吃得好。”
“想那么多作甚,他既然没表现出来,就当没这回事儿呗!”
“嘿,你属驴的,倔头!”
“成了,娘,他要么没意见,要么有意见也藏在心里。你是我老娘,我孝敬你怎么了?不是通好之家、登堂入室的关系,头回进门还没有拜见父母长辈的优待呢!”柳娘甩甩手上的水珠,把大木盆端到院子角落出水口倒掉。“你这是心里清楚,非要我说几句好话软乎话是不是?成!谁让你是我娘呢!我说,我这完全是对您的一片真心……”
黄氏把一碗黑不溜秋的醒酒汤递卡在她下巴那里,威胁道:“喝了!”
“啧啧啧!这是□□,又酸又苦,死人都难吃活了,更别说醉酒了!”柳娘吐舌头,什么怪味儿啊,让人一阵阵犯恶心。
“毒/死你老娘就太平了!”黄氏把清好的碗端进厨房,喝道:“滚回去睡,明日送送张顺他们!”
饭桌是最好的联络感情场所,一顿饭吃下来,张顺顺利入住黄家小院。他是个手头大方的,只有一个人,也不经常在家里吃饭,仍旧交三两银子一月,喜得黄氏直呼天后娘娘保佑。
顾行舟和林峰也对这个新租客比较满意,不嫌弃他是商人,有辱他们的斯文气。张顺自然是满意才住进来的,小东家人小志气高,邻居也不是酸腐书生,是真有品格的读书人!
张顺的到来给小院带来的新变化,他把西厢前面的平地做成了小小练武场,每日在那里打拳。张顺起得早,顺带把林峰他们也吵醒了。张顺打拳有时要喊号子,林峰小孩子脾气,推开书房门大声诵读文章。每每一大早,两边就较劲儿似的一个比一个大声,吵得柳娘只能跟着起来,再也睡不成懒觉。
本来说好等过了年再出海,结果张顺所在船队从京城拉了一批好货,船老大着急,连年都不过了,直接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