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在后宫的日子很难, 真的。
孙皇后早就预料到了日子艰难, 她不怕, 她只会努力寻找解决办法。
开始的时候, 她以为原因在妃妾身上。大婚仪当天, 康嫔产子, 多亏她应对合宜,才免了一场风波。大婚后三个月,贤妃、德妃分别产下二皇子、三皇子, 均身体康健, 常常引得慈父之心发作的皇帝关心, 以致皇帝流连后宫。
所以孙皇后对着妃妾想办法, 一方面提拔了许多美貌宫女侍奉皇帝, 另一方面对高位妃嫔挑拨、防备, 暗中打压。一枝独秀不是春,只要妃妾多了,总能自己乱起来。她这个而皇后只需高坐后位,时不时打一把、拉一把, 坐看她们乱斗就是。孙皇后时时记着镇国公主给她的忠告, 绝不放低身段,和妃妾争宠。
想得很好,可这样不行啊, 贤妃、德妃的确打压下去了,可别的妃妾多了,依然分薄了皇帝宠爱。没有宠爱, 哪儿来子嗣,对皇后并无多大益处。
孙皇后发现“贤德”不能成为她的未有子嗣之前的依仗,又加倍孝敬周太后。周太后本就是原配元后,根正苗红,本该更理解儿媳。可偏偏她的侄女做了皇帝的贤妃,且天下婆婆都有这样的毛病,嫁女儿的时候巴不得女婿围着女儿转,娶媳妇儿的时候见不得儿子对媳妇亲热。
“孝顺”也不能成为依仗,孙皇后又寄希望于“礼法”。自己是明媒正娶、祭拜祖宗的嫡妻皇后,祖宗家法保护着她。可祖宗家法只能作为威慑性武器,皇帝没有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或者想要废黜皇后,“礼法”永远都是看着好用。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小事,足以消磨光任何深厚情义,用不到“礼法”做武器,孙皇后就要被气死了。
孙皇后想了很多办法,但她从一开始就清醒的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从为祖父守孝的那一年开始,她就是知道皇帝靠不住。自古卑不动尊,孙皇后当时已经是明旨确定的太子妃,只差仪式。别说是祖父孙承宗死了,就是孙皇后亲爹嘎嘣了,她依旧该当太子妃当太子妃,就该如期嫁入皇室。
皇帝一开始就毁了孙皇后的期盼,孙皇后只能加紧收拢后宫权利,为自己和将来的孩子营造良好的生存环境。
入宫三年还未有孕,宫中皇子排行已经到了第五,公主也有四位,孙家也送上了不少生子秘方,求神拜佛祈求孙皇后诞下龙子。孙皇后不为所动,她怕,她现在还没有养好孩子的能力,她的孩子注定比其他皇子更容易受到伤害。
定安四年,孙皇后终于查出有孕。
孙皇后在太医把消息宣布之前就知道了,抚摸着来之不易的肚子,孙皇后恭敬的请镇国公主入宫。
这几年,皇帝大婚亲政,镇国公主依旧没有退出朝堂,反而权势越来越重。人们都用“天无二日,国有二主”来形容这双圣临朝的局面。以往插手国政的女主多是皇后或者太后,公主当政,少之又少。
身在中枢的人反而更希望侍奉镇国公主这样的主子,心思坚定,不会因事情推进艰难、舆论影响而改变心意。为她办事十分放心,不用担心被扔出去当炮灰。
孙皇后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前朝,看到镇国公主一直在朝中,从未衰败,更坚定了跟着镇国公主走的决心。自己不知前路的时候,就跟着有本事的人走,什么人有本事,从未败过的人。镇国公主出生至今,从未败过!
“大姐姐,劳烦您了,请上座。”孙皇后做了几年皇后,周身气度越发雍容,也和皇帝学着换柳娘“大姐姐”。这是帝后夫妻的特权,血缘亲密如贤妃周氏,唤一声“大姐姐”,镇国公主也是不认的。
孙皇后恭敬请柳娘坐在右上首,在这宫中,皇帝、礼法、品行、美名都靠不住,若说宫中还有温情,大约就是镇国公主的“不近人情”了。坚定站在嫡妻嫡子一边,即便孙皇后三年未有身孕也不曾改变。
“弟妹不必多礼,你也坐。”柳娘几世为人,还做过神医,只看孙皇后行走时不经意的动作就知道了她的来意。“你怀孕了?”
孙皇后悚然而惊,温婉的笑容一时保持不住。
“不是你的人走漏了消息,我看出来的,我学过医。”柳娘看她惊讶,从容解释道。
孙皇后无奈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姐。”这也是孙皇后坚定不移跟着镇国公主走的的原因之一,她总是这样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大姐姐知我懂我,我便不虚言了。我进宫四年才有这宝贝疙瘩,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然而宫务繁琐,有孕之后再不能劳累,分给诸妃我又不放心。太后娘娘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怎么能让她老人家辛劳。我自己的小见识,想着把宫务托付给大姐姐。”孙皇后谦卑道:“大姐姐封镇国公主之时,便明旨定了执掌内宫之权,大姐姐管理宫务,也名正言顺。”
柳娘奇怪的看了一眼孙皇后,是什么让她有这样的自信,自己会保她这一胎?平日里柳娘的确是尊嫡崇正的,不管是朝臣袭爵,还是民间断案,都倾向与嫡妻嫡子,可皇家不与世人同。在这皇宫里,生孩子养孩子都是自己的本事,若是连孩子都保护不了,谈何以后。
再说了,柳娘和孙皇后有什么交情,这些年柳娘少入后宫,独属她的宫殿只用来临时歇脚,平日里住在公主府中。
“不妥。今年又是宗室大比之年和科举之年交叠,甘陕旱灾、两广沿海受了台风,朝政忙都忙不过来,我无心兼顾后宫。”柳娘断然拒绝。
“大姐姐!”孙皇后哀求,柳娘不为所动。
孙皇后这些年的相处也摸到柳娘大致的脾气,不再软磨硬泡,退一步道:“还请大姐姐赐我两位有经验的嬷嬷,大姐姐放心,我一定对嬷嬷尊重有加,为陛下诞下康健嫡子。”
“我自己都没产育过,哪儿有什么有经验的嬷嬷。”柳娘依旧拒绝了她,“弟妹既然请我一趟,我就说两句闲话,有没有道理,你随便听听就是。”
“请大姐姐赐教。”孙皇后没想到柳娘连嬷嬷都不愿意赐。名义上赐的是有生产经验的嬷嬷,实际上是帮助她管理宫务的,或者代表的是除皇帝外,最具权威的镇国公主对她这一胎的重视。
“中宫皇后如何做,有孕到时候宫务如何分配,只需参考前例就是,何须我这个公主插一手。历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前朝先贤能做到的,弟妹聪慧,怎会做不到。”柳娘不顾孙皇后难看的脸色,“皇后好歹有先例,公主主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不也让我走通了吗?”
“我如何能与大姐姐相比?”孙皇后惶恐不安。
“你进宫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靠人不如靠己,除了你,谁能真心为你。”柳娘轻声叹了一句,不理会孙皇后的挽留,径直走了。
耳后似乎能听到了孙皇后仓皇害怕的哭声。
没过多久,宫中就传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皇帝、太后大喜,流水般的赏赐总入坤宁宫。镇国公主也有礼物相赠,盼着侄儿出世。
内宫之权被皇后请托给周太后,又点了周贤妃、温德妃、王康妃和四皇子生母刘玉妃共同主持。皇后安心养胎,坤宁宫早被她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孙皇后虽然暂时把宫务交出去了,但拥有随时抽查的权利,绝没有什么宫妃掌权趁机慢待皇后的丑事。董事长把管理权委托给总经理,权利就比总经理小了,笑话!
定安四年九月十八日,皇后在坤宁宫诞下六皇子,皇帝大喜之下,大赦天下。别怪皇帝喜出望外,实在这个生辰生得好,乃是太/祖的诞辰。这不是预示着他要成就如太/祖一般的伟业吗?
六皇子身为中宫嫡子,出生即被大赦天下,虽未明旨册封太子,但只要他长大成人,太子之位毫不意外就是他的。
宫中陆续有皇子皇女诞生,六皇子的成长也并非一帆风顺。后宫风雨有孙皇后为他遮挡,可有心算无心,总有遗漏的风雪落在他身上。就连教育,六皇子也没享受到父皇亲自教导的福利。
定安帝朝政忙碌,他几乎打破了能打破的制度,新制度等着他建立,他太忙碌了,无暇关心皇子的成长,只能安排大儒教导。皇帝还有一位同胞姐姐在一旁对比着、督促着,实不敢懈怠。
孙皇后为子筹谋,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经常打发六皇子给柳娘送吃送喝,请教柳娘问题。柳娘又不是冷血动物,对着笑脸灿烂的侄儿,也愿意教导他。其他宫妃不是没有效仿过,只是柳娘这人格魅力实在惊人。别看她在外有“铁血”“辣手”之称,可对侄儿们却是春风拂面,温和异常。在朝堂打滚的见识,又岂是深宫女子能比,没几天跟在柳娘身边的皇子们就被教得一口一个“镇国姑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