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武威?”元煜紧问道,“她说了什么?”
黄进道,“翁主只说,要带中山王去看看她的家乡。”
元煜愣了愣。
郭越看着他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道,“去武威有何要紧,朔北都在你掌控之下,发个急信过去,让武威郡守将他们送回来便是。”
元煜苦笑,摇摇头,对郭越一礼,“舅母一家已经到了五原,即日就会来云中城,舅父且在我宫中安顿。”
郭越讶然,听着这话不对。
“你要去何处?”他问。
“去武威。”元煜朝坐骑额上雪走去,翻身骑上,对郭越与黄进一拱手,“告辞。”说罢,领着侍卫纵马而去。
郭越目瞪口呆,王宫中的众人却早已习惯了元煜这来去无踪的模样,神色镇定。
“果真一物降一物。”待得那身影消失,郭越叹道,与黄进相视,无奈地笑。
从云中郡到武威郡,地跨千里。自从元煜来到朔北,一路过去,边民的村邑不绝。而自从匈奴攻灭,边疆大增,从中原迁往西北实边的人亦是络绎不绝,驿路繁忙。
武威已经进入了深秋,漫山遍野,皆是金黄之色。
元煜一路疾驰,恰逢集日,乡村道路上,到处是去赶集的民人,见到这般大队人马奔来,连忙让开。
好不容易赶到了何叔的村子,村人们早认出了元煜,又惊又喜,纷纷在向他挥袖行礼。
元煜脸上带着笑,却不耽搁,来到何叔的家宅前。
不料,这里空空荡荡,院子里,只有何叔的妻子王氏拿着扫帚在洒扫。见到元煜前来,她亦露出惊诧之色,忙上前行礼。
“敢问夫人,不知初华在何处?”元煜提着一颗心,忙问道。
王氏听着朔北王称自己夫人,受用得很,笑眯眯道,“初华啊,今日乡中有市集,初华说要带兄长去玩,一大早就跟我家丈夫他们几人出去了。”
元煜明白自己又扑了空,只觉一口气闷在心底。
王氏忙道,“殿下进来喝口水吧,歇息歇息,他们去不得多久便会回来。”
元煜却铁了心要把初华找出来,摇头道,“多谢夫人,我还是先去集市一趟。”
王氏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转身就走,嘴巴张了张,忍俊不禁。想到初华那脾性,可当真难缠,连朔北王都对付不了。
“殿下且慢。”她心一软,叹口气,将元煜叫住。元煜回头,却见王氏笑着走过来,意味深长,“殿下的马术,可十分了得?”
集市里,人头攒动。深秋时节,庄稼已经收割完,附近乡中的村人都闲得很,每逢集市,都赶着来热闹热闹。
集市的中间,不时爆出阵阵喝彩之声。
何叔一家搭了百戏台子,吴三的飞刀使得跟飞舞的一样,将树上吊着的葫芦一个一个打下来,最后一把刀子飞出了一个回旋,被吴三稳稳接在了手上。他将刀在手指间转了转,朝观众行个礼,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唇边的小胡子看上去迷人得很,引得一干妇人脸上笑开了花。
侍从抬了一块木墩来,睿华坐在场边,亦看得开心。
自从来到武威,他每一天都觉得很快活。
睿华虽是中山王,可是第一次以初华兄长的身份来见到他家人的时候,还是不由地腼腆起来。他见这村庄并不十分富裕,本不愿多加打扰,何叔一家与村人却十分热情,不但欢欢喜喜地招待他,还不许他住到武威城里去,左邻右舍都来帮忙,特地腾出屋子来,安顿他的侍从。
睿华第一次住在这样的地方,觉得新奇极了。初华带着他到处转,跟着阿堵去放羊,跟着陈绍去捉鱼,跟着吴三到城里逛市井。睿华虽仍然时常要坐着马车,后面还是跟着侍从,却觉得每日都是新鲜的。当吴三他们说起些乡野气的笑话时,睿华甚至会像初华一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初华的生活一直是这个样子。睿华虽然从前听她说过些许,可亲身来感受时,还是觉得不一样。有时,他看着初华与众人融洽的样子,会生出些欷歔。他与睿华,一母所出,同时降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虽锦衣玉食,却自幼疾病缠身。而初华,虽然生活清贫,却一直康健而快乐。
乡野中的饮食比起王宫粗陋许多,初华唯恐他吃不惯,道,“睿华,你若是觉得难吃,我去城里给你找厨子来。”
睿华笑笑:“不必,很好吃。”
初华看着他果真吃得津津有味,才放下心来。
看着初华着紧他的模样,睿华哭笑不得,想告诉她,自己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但心里却有几分欣慰。他与初华,因血缘而亲近,二人的感情却并非只是血缘所给予。亲情的温暖,睿华从前只在父亲那里得到过,他走后,睿华曾消沉不已。是初华的出现,驱散了一切,他觉得命运不公,却又觉得庆幸。
庆幸父亲和母亲给了他这样一个亲人,庆幸留在王宫里面对一切的,是他……
人群又响起一阵欢呼声,睿华看去,阿堵撑着竹竿,陈绍灵活地爬上了杆头,稳稳立在竿顶上。
“睿华!”初华走过来,睿华眼睛一亮。
她方才说去去就来,不想,竟是换了装束。头上梳起双鬟,身上穿着漂亮的裙子。身后,暮珠笑得颇有成就感。
“好看么?”初华见他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睿华微笑,真心地夸赞道。
初华脸上浮起兴奋之色,却往他身后的侍从那里望了望。
睿华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今日的消息还未送到,初华,从云中城到这里,快马也传驿也要几日,哪有那么快。”
初华神色缓了缓。她离开云中城的时候,虽然理直气壮,却其实在路上就有些怯。她时常想,元煜会不会很生气?可是,她跟睿华聚少离多,来武威一趟也是很不容易的……
初华收起那些小心思,莞尔,转开话头,“睿华,你等着,我稍后去演幻术。”
“幻术?”睿华讶然。
初华却一脸神秘,叮嘱道,“你等着,可千万别走开!”说罢,匆匆地往台子后面跑去。
睿华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未几台上锣响,何叔穿着一身绸衣,颇有架势地走出来。他向观众们行个礼,声音洪亮,“诸位乡亲,我家戏班今日演一个新幻术,名曰散花天女!”
何叔家的幻术一向闻名,观众们一阵叫好,有人笑着喊道,“何公!何谓散花天女?”
何叔一笑,没答话,却将手上的绸布一挥,台上突然腾起一股浓浓的云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