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芫芷把最后一包行李放到门廊上,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转头笑道:“我都没有想到我有这么多东西, 零零碎碎的恐怕要装满一整个马车。”
寒露给她递了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酸酪,“放心吧, 以你爹的本事过不了几年就能回来。听说当了山东巡抚的人,一多半返回京城后就直接入内阁。要是在京城死熬, 十年二十年都不见得轮得上!”
顾芫芷意气风发的接嘴, “那是别人, 我爹和别人怎么会一样?”
见这姑娘终于恢复的和往日一样爽朗明艳, 寒露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举着手里的小碗劝道:“这是我特地用沙铫子帮你熬的, 女孩子吃了皮肤好, 多少给个面子多吃一碗。”
顾芫芷拨动了一下瓷勺, 见雪白奶酪里有核桃仁、红枣丁, 表面还出了一层厚厚的花生碎, 不由笑道:“以后就吃不着这么地道的京城美食了, 不过我听说山东也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寒露如今最大的爱好就是做各式各样的美食,听了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娘开的荣昌布庄一年不知挣多少银子, 贴补了好几个慈幼局。你要是想吃什么就给我说一声,她要是敢克扣家里的用度, 我就到老太太面前去告她的黑状。”
顾芫芷哈哈大笑, “我娘每年接济慈幼局的银子,都是我经的手。我娘才不是小气的人, 她只是看不得那些老弱妇孺连口饱饭都没有。她常常说要不是曾祖母慈心, 她兴许早就饿死在外头了。”
顾瑛怕孩子们听到外头不好的传言, 早早就把自己的出身来历跟长女交代了一遍。她并不觉得孤女有什么低三下四,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这也是寒露最佩服顾瑛的地方,一辈子活得坦坦荡荡,就连最低贱的出身也敢于示人。她轻叹了一口气,“像你娘这样的人没有几个,像你爹这样的人也没有几个。偏生他们就正正好凑到了一起,成了人人羡慕的登对夫妻。”
她帮着拂去小姑娘身上无意沾染到的灰尘,“女人最紧要的就是一定要看得起自己,才能遇到对的人。我没有你娘的运气,这辈子都没遇到入我眼的男人,但最起码我不后悔。你还年轻,千万不要为别人委屈自己……”
顾芫芷仰了仰头,勉强抑制住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意,“姑姑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不会做糊涂事的。要不然,第一个就是对不起疼爱我的爹娘。他们为了我,竟然愿意抛下京城的一切……”
寒露摇了摇头,知道有些心结到底要自己才能打开。这姑娘看着大大咧咧,多少还是被这回的事伤到了。因为那天的事端闹的太大,这姑娘的好人缘竟然被摧散大半。眼下已经要离京了,竟然没有几个昔日的小伙伴过来相送。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门外伺候的丫头带了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走了进来,是太仆寺卿蒋家的姑娘派人过来,说特意在汇仙楼设了小宴给顾姑娘饯行。
寒露听的眉毛一跳,贴过来低声道:“果然是传说当中的太子正妃人选,这份气度就跟平常人不一样。只是在这个时点上请你过去,还是小心些为好。”
顾芫芷想起生辰宴那天蒋宜珍离去时满脸掩饰不住的不自在,总觉得临走时解释几句也是有必要的。
她正准备答应,就见那个婆子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一时心中起疑,就随口问了一句,“到汇仙楼要经过郭家烧饼铺,我记得蒋姐姐最喜欢里面三丁馅的蟹壳烧饼,要不要我帮她捎几个过去?”
那婆子怔了一下,然后满脸堆笑,“那赶情好,我家姑娘昨天还念叨着要吃,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子?”
顾芫芷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面上却丝毫不显,“劳烦嬷嬷在外面等一会儿,先前我在外头收拾行李,搅了一身的灰尘。容我洗漱一遍,再去跟蒋家姐姐说话。”
婆子自然不敢再催,束手退到外面等着。
顾芫芷一边换衣服一边冷笑道:“难不成我都要走了,还有人给我下马威?这人根本不是蒋宜珍派来的,我跟她认识两年,知道她最讨厌吃烧饼。我倒是想去看看,有什么人会借着她的名头赚我出去?”
正在帮忙收拾衣服的寒露一愣,她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现今心细至此,一个照面就看出了那婆子的不妥。
她迅速理清思绪,把手按在顾芫芷的手上轻声道:“能知道你对蒋家姑娘有一丝抱歉之意的,一定是那天在场的人。看这婆子恭恭敬敬,又是去会仙楼那种公开的场合,想来不敢对你不利。我想除了宫里那位,只怕也没别人会这么细细揣摩你的心思。”
顾芫芷心里缩了缩,正在解盘扣的手也停了下来,房间里也静寂了好大一会儿。“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想做什么?”
寒露抚着她僵直的手指,慢了慢叹了口气低声道:“去见一面吧,不管是拒绝还是离别都和他说清楚。人这一辈子短得很,不必这样为难自己。就算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意,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有几分兄妹之情。”
汇仙楼上下两层没有几个人,顾芫芷带着寒露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出那几个喝茶的客人都是练家子。
听到门响,一身月白长衫的诩哥回过头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熙笑容,“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出来,所以就借了蒋家姑娘的名头。看在我给你带了好几样宫中点心的份上,千万不要怪我。”
不大的圆桌上用了巴掌大的小碟子,密密麻麻的盛放着桂花糖蒸栗糕、珍珠翡翠丸、松子百合酥、藕粉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