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帽胡同,顾宅。
夏末的小院儿里再次瓜果飘香, 顾衡穿着一件半旧的雪青色长衫半躺在椅子上, 惬意的接过媳妇手中的冰镇甜瓜咬了一口, “这个时候还是猫在家里最舒服, 要不然我还是告半个月的假吧, 每回都是你们娘几个撇下我出去玩耍, 好像在这个家里我是多余的……”
正在把甜瓜削成小块的顾瑛放下手里的银刀,没好气的撇他一眼。
“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咱家女儿亲自给你选的样式面料, 亲自盯着绣娘一针一针的缝制。你嘴巴里正在吃的这个甜瓜是你小儿子亲自从庄田上摘的, 因为怕路上的马车颠簸把瓜摔坏, 还特地让人在那筐甜瓜下头垫了厚褥子, 一路看顾着运回来。”
顾衡乐的直笑,立时觉得身上的衣服怎么这么柔软, 嘴巴里的甜瓜怎么这么香甜!
不过顾家的两个孩子的确教养的好,顾囡囡在京城一众小闺秀当中的人缘相当不错, 隔三岔五就会收到一回外出做客的帖子。顾家夫妻虽然不指望这个女儿成为所谓的名嫒,但看见她一天乐呵呵的朝气蓬勃,自然比什么都高兴。
顾囡囡和母亲一样有一副洒脱的性子,又和家里的义仆韩露姑姑学了一身扎实的本事。对于比自己强势的人毫不畏惧, 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人也不吝伸出援手。所以虽然没有刻意经营, 但行事大方的顾囡囡已经是一众高门贵妇心目的佳媳人选。
只是因为囡囡还未正式及笄,顾氏夫妻又把女儿看成眼珠子一般。那些稍稍相熟的夫人只敢暗里悄悄打听, 就是拿话探问也只能先拐个九曲十八弯。
顾家文哥儿岁数还小, 又有那么一个身为当朝榜眼的父亲, 每日耳闻目濡的都是书香墨香,一丁点的时候就展现出过人的读书天赋。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也算是孩童当中的楚翘。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刚会拿笔的时候就愿意临父亲的笔帖练字。几年下来笔力稚嫩,笔锋却已经初见雏形。
这回出外游玩时,庄子上的甜瓜因为是沙地里所产,吃起来比别处的格外香甜绵蜜些。文哥儿尝了几口后就让农家摘了几个更大更甜的放在车上。顾瑛还以为他准备拿回家吃,一问才知道他是给父亲留的,难为他这么小就这么有心。
顾衡在椅子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咱俩养的孩子就是比别人仁义,昨天祖母说梦到逝去的祖父给她喂桃子,多半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囡囡为了宽她的心,还特地推了外头的聚会一大早陪她到潭柘寺进香。”
这一年祖母也越发老了,但她性格刚强很少诉苦。顾衡夫妻在外头的事多难免有一两回疏忽,顾家两个小的就充当了张老太太的开心果。特别是囡囡胆大心细,颇有顾家长女的风范。
提起长女,顾瑛忽然想起一件心事,“过完年囡囡就十三岁了,咱们是不是要帮着她留意一下别家的小公子?上回吏部左郎中李大人家办小宴,他家夫人不住地拿话盘问我,话里话外似乎……有那么一层结亲的意思。”
篱笆扎了好几重,怎么还有人自动撞上门来?
顾衡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人是从地方上新调入京城的,多半还晓不得顾侍郎私底下的面目,那个所谓的“豺狼”二字难道是叫着好玩的吗?
顾衡在外头一向以温和持重示人,在家里自然用不着挂这副面具。听到媳妇儿的话一蹦三尺高,“那家伙也真敢想,自个生的像个矮冬瓜一样,生了儿子肯定也糟糕透顶。再说我家囡囡还这么小,哪里用得着这么着急?”
他一激动打翻了瓷盘里削好的甜瓜。
顾瑛敲了他一记,心中颇有些无奈。顾囡囡十岁时还小,眼下已经十三岁了还小。合着在丈夫的心目当中,这个女儿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她有些头疼的抚额,“不过是说说罢了,用不着这么着急。囡囡可是我的亲闺女,怎么着也得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只是她的性子真有些发飙,咱们的女婿一定要选一个性格绵软的。要不然他们三天两头的打仗,只怕搅得两家都不得安宁。”
媳妇儿的话自然是要听的,顾衡把掉在地上的甜瓜用凉水冲冲一股脑塞进嘴里。这是小儿子的一片心意,一星半点都不能糟蹋。
京中女孩儿向来婚嫁的早,十岁左右定下亲事的比比皆是。一来两家可以早早走动,二来也可以给小准夫妻一个慢慢熟悉的过程。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大公主就是二十出头才嫁人。虽然引得人人侧目,但最要紧的是得到了实惠。
顾衡肚子里百般不愿承认,李厚朴这个人虽然不咋滴,但是跟大公主还算般配,跟前也没用乱七八糟的事儿。大公主追随到甘肃去后给顾瑛写了两封信,字里行间满是幸福。那般性情清冷的人,写起沿途间的小事也变得趣致盎然。
最后还言辞羞涩的说,也许再等一段时间她就要有小宝宝了。只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