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胡同的康先生早早就派人盯着大理寺, 因此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等报信的人说完最后一个字,康先生脸上已经浮起兴奋之色。
穿了一身常服的温大学士坐在对面满脸不解。
“先生何必让我费这么大的功夫, 说动杜参政毒杀杜王妃?如今敬王夫妻已经反目成仇, 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依学生看,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对方的直言不讳让康先生笑了起来,索性直接了当地道:“夫妻反目成仇算得了什么,女人家心肠软,被男人诓几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反咬一口。干脆就让她死个干净, 让敬王头上这顶谋逆的大帽子永生永世都摘不下来。我相信,皇上也很愿意见到这个结果。”
论起揣测圣意, 康先生自忖这世上除了顾衡, 没有比他更了解皇上的隐晦心思。所以……敬王活着比死了好, 而杜王妃死了比活着更有用。
温大学士有些唏嘘,“虽然杜参政有些恨这个女儿给家里招祸,但转眼就能真的亲自下令要了女儿的命, 倒是让我好生佩服。只不过从今往后, 这个老家伙恐怕要对我恨之入骨。”
康先生一哂,“这种人其实最会审时度势, 明明是他想讨好皇上保住杜家的荣华富贵, 才生生要了他女儿的命。但他绝不会自我反省, 一定会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咱们要做的就是隔岸观火祸水东引,让他把这口气撒在顾衡的身上——毕竟杜王妃是在刑部监牢里死的。”
温大学士张大了嘴连连眨眼。
在官场上谁的手里都有几条秘而不宣的人命,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使过隐晦手段害人, 但像这种一环扣一环彼此紧密相连, 杀一个还捎带搧风点火挑拨别人争斗的法子却是头回见。难怪端王最后会荣登大宝,相较之下敬王的那些过于文绉绉的手段简直不够看。
康先生边待客边在长案上写字,一笔大篆写得古意十足。
他自个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杜怀义能被你说动狠心杀女,并不是因为你舌绽莲花,而是因为这两年他做的事早恶了皇上的意。再不另想法子杜家迟早玩完,所以他早就想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儿让皇上从此刮目相看。”
温大学士本就聪明,要不然也不会被委派两任春闱主考官。
被人稍稍一点拨思路就清晰起来,却马上又倒吸一口凉气,“先生是说,杜怀义知道杜王妃已经是弃子,索性先下手把这块绊脚石挪开,好讨得皇上的欢心。这个时候他如此断尾求生,是因为……他想进内阁。”
因为敬王杜家已经有败落之势,所以谁都想不到杜怀义还有这么大的野心。
康先生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其实你也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是没想到有人真的下得了这个狠心。趋利而生绝情寡欲,这世上到处都是这种人,杜怀义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温大学士紧拧着眉头,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踟蹰了半天才道:“既然事情都如先生所料,又何必将这盆脏水泼到顾衡的身上?他毕竟也是先生的弟子,且甚受皇上的器重……”
一箭双雕的计谋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康先生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但这人如今是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新盟友,有些事儿就要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解释。
“在端王府的时候,我和顾衡自然是一派。如今你我二人同为大皇子的师傅,而顾衡是二皇子的师傅,天生便是敌对。这时候我顾及师徒情谊不把脏水泼在顾衡的身上,难不成还等二皇子登基为帝那一天吗?”
温大学士一脸叹服,“我往日只晓得埋头做学问,从来没有细细揣摩里头还有这么多典故。今日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后还要先生多加指点。”
康先生志得意满,干脆就鼓励了几句,“你才学满腹,但在做人通透上这一点比顾衡一半都不如。我们两边拱火,最好让他们往死里斗!杜怀义那种货色都敢肖想进内阁,你何不好好想想日后怎样担起首辅的重责?”
温大学士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面色也变得一片潮红,最后哆嗦的嘴唇一言不发的长揖到底。
康先生双手虚扶,“你我同舟共济辅助大皇子,日后他有所作为,必定不会忘记咱俩当日所奏之功!”
温大学士简直是感激涕零,“全仗先生点拨,日后我唯先生马首……”
刑部衙门,顾衡听了仵作呈上的太平尸格,又亲自验看了杜王妃和奶娘的尸身,冷笑连连,“我倒是小瞧了这些人的手段,竟然晓得釜底抽薪……”
他声音温和清凉,眼里却有万丈雷霆。
狱卒硬着头皮上前,“杜家已经过来好几拨人,在门口不依不饶,说要到皇上面前讨要说法。还说好好的人进来,竟然转眼都成了尸首,肯定是咱们严刑逼供所致!”
顾衡简直气笑了,有些人真是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他攸地转身,“将那个奶娘的尸首抬到杜家大门口,当场剖肚验尸。要是她所用毒物是其亲自带到监牢,就告杜家纵仆行凶,意图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