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一切都准备起来了,昨日还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全部换成白色的素面灯笼, 朝臣们也在冠服外拢上一层粗布麻服。
山陵崩后禁止音乐、嫁娶, 官停百日, 军民一月,禁屠宰四十九日。百日内票本用蓝笔,衙门之间的文移用蓝印。服丧一般号称三年,实服二十七日。国丧期间举国居丧, 政务处于停顿, 新皇也不临朝。
什锦胡同的端王府——如今已是潜邸了, 里里外外热火朝天的忙着。俗话说一人得道鸡大升天, 如今自家主子成了皇帝, 府里的奴仆连走路都带着风。
被临时抓来的顾衡烦恼地叹了口气。
如今先皇大行新皇即位,朝里有多少千头万绪的事要处理, 端王……太子却让他暂代几天王府长史。说府里没有正经女主子,往宫里搬迁物品时需要有个威望高的人来压阵!
顾衡用不着亲眼得见就知道,王府的李侧妃和范庶妃还有康先生肯定恨死自己了。本来正是他们露头露脸的时候, 却被自己这个临时长史截了胡,会被别人扎小人都不稀奇。
奈何下命令的那位是日后的帝皇……
王府总管魏大智也高升了,即将上任成乾清宫总管。一身白服都掩不住他的精神头, 兴冲冲地走进来浅浅作了个揖,“咱家特地给大人留下两个人手, 他们是常年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的, 知道殿下每天要看哪些书用哪些东西。先把这些紧要的收拾出来, 后面的家具摆设字画书籍再慢慢收拾不迟……”
顾衡自然知道事情轻重, 陪着魏大智把紧要的东西先收拾了几箱子。
太子从十八岁出宫就再没有在内城住过,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一件他的贴身衣物。眼下这个当口也不好裁制新的,只能把往日当亲王时的穿用拣素净的送一些进去。
魏大智看着所有的东西妥妥当当地装上了马车,笑着准备拱手作别。
顾衡一把拉住他,悄悄递过去一个巴掌大的荷包,里面是一挂做工精致的翡翠珠串,低声问道:“太子殿下对府里的这两位娘娘到底是什么章程,如今可有个准话?她们一天十趟的派人出来跟我打探消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魏大智推辞了几回,最后笑得如同花一般把荷包揣到袖子里,“跟在殿下身边的老人当中,只有小顾大人活得最为通透。咱俩不是外人就跟你说句老实话,那两位娘娘不管身后有什么倚仗,咱们……只管按规矩敬着就是了。”
顾衡眨了眨眼,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
如今王府里李侧妃位份高,因为性情温柔识大体在端王面前素来有脸面。范庶妃虽然蠢笨但膝下育有庶长子谡哥,那孩子聪明好学在外头的名声甚好,端王屡次容忍范庶妃也是因为这一点。
毕竟王府里现如今只有谡哥和世子两个男嗣……
顾衡坐在敞厅处理接下来的事,新皇登基前朝政肯定是一抹黑。好在当今太子殿下是个能吃苦的人,依着他的劲头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理顺,肯定是吃饭睡觉都不香甜。
可再严明苛刻的律法都挡不住贪赃枉法,顾衡想起在河南道时尚是端王的太子殿下,紧锣密鼓般颁下一系列惩治贪官的措施,将某些人骇得如木鸡一般老实许久。弊端日久,是需要大刀阔斧地实干一番!
顾衡正在心中琢磨一二三时,就听门外传来零乱脚步声,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扑了进来,惊惊慌慌地叫嚷,“大人快些到后头看看吧,我家侧妃娘娘差点被范庶妃欺负死了……”
什么时节了,还赶在这关口上添乱,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吗?顾衡腾地站起身,先让几个大力内侍到内院把作乱的丫头婆子全部押出来。
领头的内侍不敢动手,迟疑问道:“以往两位娘娘也时有摩擦,可都不敢闹出大动静,王爷……太子殿下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丫头婆子虽然只是下人,可既然敢动手就多半是两位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我们一股脑捆了不碍事,就怕顾大人最后不好交代……”
顾衡简直气笑了,难得还有一个人如此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他指了指后院,“只管进去抓,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通通弄出来。两位娘娘若是怪罪,我就正好回家抱孩子去!”
过了两刻钟,十几个各式仆妇相互推搡着进了敞厅。或是脸上有抓痕,或是头发散乱,看不出半点王府之人的气度。
先前告状的婆子昂着头道:“自从咱家王爷被点了太子,府里人心浮动,这些人的胆子大得连内院的两位娘娘也编排上了。竟然在私下设了盘口,赌哪位娘娘能夺得皇后凤位?我实在气不过,就和她们掰扯起来……”
另一个婆子显然也是个领头的,暗恨被人把这件事捅了出来。端王虽然不怎么管内院的事但为人低调严谨,知道有人在王府里聚众赌博更会恼怒,到时候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