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道一道的传下去, 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渐渐变了味儿。
有消息灵通的媳妇子知道顾府的大少奶奶今日扬威, 要到棉花胡同去收拾大爷偷养在外面的狐狸精,一个个眉飞色舞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夏言听了传言之后, 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去劝阻。但刚刚迈出步子就停了脚步, 摇头苦笑自己怎么上了好几回当怎么还学不乖?
姑娘……从小的性子就是认准了死理儿就不会回头, 她要是想出手对付谁, 那必定是要把对手弄得狼狈不堪才会罢休。那几回秉着初心多劝说了几句,姑娘偶尔看过来的目光都夹杂森冷寒意。
夏言坐在小厨房的炉子旁, 心神不定地看着瓦罐里不断沸腾的雀脯细末子粥。
自从发生了养生丸的意外之后, 但凡进口的所有吃食就精细的不能再精细。周玉蓉在顾府唯一能全权信任的人, 只剩下夏言一个人。至于机敏能干的冬语,目前只能干些跑腿传话的活计,至于以后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跟了周玉蓉十年,夏言再次体会到什么叫贵人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天养生丸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后,冬语的房间被几个粗使婆子翻了个遍, 强行摁在地上打了十几耳光。若不是那丫头机灵连连告饶,最后又查实那药丸的确跟她没直接关系, 只怕能言善辩的冬语眨眼间就会被主子提脚卖到下贱之地了。
夏言看着炉子里淡蓝色的火苗暗自苦笑了一下。
其实自己比冬语也强不到哪里去,就在这府里一日一日的熬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冬语还有个心心念念的表哥, 而自己从小就知道围着姑娘转,连份像样的盼头都没有。
一个有些略微脸熟的媳妇子挨了过来, 笑嘻嘻地递了一把热乎乎的糖炒板栗小声道:“好像半个府里的人都准备过去, 看来棉花胡同的那位今天不死也要少层皮。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面子浅手上没力气, 就好好在家里给大少奶奶熬粥吧!”
夏言听得莫名其妙,心里的不安更浓,站起来低低嗫嚅了一句,“我还是过去看一眼吧,大少奶奶身边要是没人的话会吃亏的……”
年青媳妇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那力气竟然让人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脸上却依旧笑容满面。
“好姑娘听一声劝,有些事你别管,就是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这一趟浑水你站在一边看着就行了。巾帽胡同的顾大人说,大少奶奶虽然不领你的好,但这世上总会有明白人领你的好……”
夏言蓦地侧过头,惊疑不定地望着来人。
年青媳妇子一副熟络无比的模样,“前几日你告假出门,说是想亲自采买一些绣线。有人却看见你出现在东门那片,往一位妇人的篮子里塞了一张纸条,那妇人是顾夫人身边伺候的……”
夏言脸上现出惊慌,连手指尖都在冰凉发抖。
年青媳妇子却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抿到耳后,轻声笑道:“这世上一饮一啄天注定,姑娘不愿意做为虎作伥的人,那日后肯定就有好报。”
瓦罐儿里的雀脯末子细粥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夏言慢慢吸了几口气道:“多谢嫂子点拨,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年轻媳妇子笑了一下,抬头见周围没人迅速出了小厨房。
夏言拿帕子把滚烫的热粥盛在一只五彩折枝花卉纹的瓷罐里,这才顺着回廊往正房走,隔得老远就听见秀姨娘操着一把甜脆嗓子正在说话。
“……咱家大爷是个馋嘴猫的性子,最喜欢就是躲在房梁上偷食儿吃。少奶奶你这回要是不好生管管,大爷明年就能窜上天!”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笑了起来,半晌才听周玉蓉懒洋洋地道:“等会儿到了那边的宅子,你们几个也稍机灵些。咱家大爷看中的人,那必定是天仙下凡一般品格的人物。我就是想把她带回府来,也得先让她明白咱们府里的规矩。”
这会儿让秀姨娘俯首称臣都愿意,立刻机灵地陪着笑脸道:“等会儿过去,我首先就给那位几个大耳瓜子。明知道有大少奶奶在家里镇着,还敢一日复一日的端着不进府来拜见。”
秀姨娘一改往日的敦厚胆小,瘪着嘴巴呸了一口,“我倒是要好生瞧瞧,她到底是哪里生的与众不同,竟把咱家大爷哄得服服帖帖,把她悄悄藏了这么久!”
这几年秀姨娘虽然喜欢暗里使绊子,但在明面上从来没犯过大错。周玉蓉哼了一声,终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吃了几年顾家的饭,你说话倒是比往日明白许多了。”
秀姨娘一撸袖子,接过小丫头奉上来的茶仔细呈给周玉蓉,“日后大少奶奶指哪儿我打哪儿,要是我敢说个不字,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这话说的极其讨巧,夏言知道自家主子心里虽然看不起这种人,但却极其喜欢被人吹捧的氛围。
果然周玉蓉轻笑了几声,语气欢快地坐直身子,“吩咐下去谁都不准给大爷送信,等把那哄得大爷十天半月不回家的狐媚子利利索索地带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给我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