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缠枝莲纹棉布床铺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童士贲忽地就紧闭双眼人事不醒。顾彾再蠢也知道闯了祸, 惶惶抽步转身准备回家再和父亲好好商量。
脚步踉跄间却忽地碰到一个柔软的身子, 正是先前奉茶的那个小娘子。
正在想事情的女人似乎吃了一惊, 却立刻柔柔媚媚地一笑。好似又觉得有些唐突,蹲身福了个礼轻道:“还望大公子不要和我家夫君见气,他生病之后一向有些不可理喻。等一会儿我再进去好生劝劝, 改天再到府上给你赔不是……”
这话说的多让人爱听,顾彾的心头火顿时就了无影踪。
抬头见这妇人眉目温情, 脸上还有刚才被童士贲掌匡时留下的红痕 , 胸口顿时有些发软, “小夫人不要客气, 童先生与我有半师之谊。这老师训斥弟子乃是天知地义之事, 我又怎么会生他的气呢?倒是小夫人你身子柔弱,童先生刚才实在是……太过了!”
顾彾从少时就有一股怜花惜弱的痴气,自觉风流但不下流,尤其看不得美人受欺负,更不愿负了美人的恩义。眼见这位温柔貌美的小娘子在童士贲面前动辄挨打受骂, 一颗心顿时偏了过去。
叶瑶仙这几年在京城一贯扮贤良,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但她从前在乡下开杂货铺子的时候见惯了这些狂风浪蝶, 自然有一套对付的手段。
这时候有心拿这种人戏耍一番, 就泫然欲泣地咬唇道:“妾自知身份低贱,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即便是受些磋磨想来也是上辈子欠他的。若是哪日被打死了, 反倒是种幸事……”
顾彾左右看了一眼无人, 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将那妇人的手隐蔽至极的勾了一下。
见那妇人不避不让,两腮还飞起一抹艳红,顿时就肥了胆子。低声道:“既然如此……以后不如从了我,除了名份我必待你如珍似宝。唉,你待童先生仁至义尽,但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功名眼看不保,如今他只怕看谁都不顺眼……”
这些日子叶瑶仙已经七七八八的知道了一些事情,只能感叹老天何其不公。童士贲为了得到这个头名,背后不知下了多少苦工。每日不管多晚回来都要苦读至半夜,如今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听到这话后叶瑶仙难免心动了一下,见这人衣饰无不精美,就依着往日的作派似笑非笑地为难道:“妾是沟底里的泥,公子是山尖上的雪,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来诓骗奴家了!”
女人的眼波流转,神情似怨非怨。
隔着几步远就是人家卧病不起的丈夫,顾彾紧张刺激之余色授魂与。若不是还记得这是童家,差点儿就要凑上前去言语调笑一回。定了定神,扯下腰间的佩饰塞过去道:“你……莫着急等我来想办法,总要救你脱离苦海才是!”
叶瑶仙木楞楞地望着手心里成色上好的玉饰,一时惊的目瞪口呆。
心想这个人便是个二傻子吧,几句逢场作戏的话他就当真了。自己的丈夫再不济也是才华满腹的新科进士,即便当不成状元二甲三甲总跑不了,自己何至于脑子抽抽为了一个巴掌就改弦易张?
况且更重要的是,莱州老家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手中的玉饰温润圆滑价格不菲,叶瑶仙正要上前去还给那人,就听屋里清醒过来的童士贲高一声低一声地要茶。她知道男人正一向心头不痛快,顿时不敢再耽误。忙把东西细细收好,把头发重新拢好后进了屋。
顾彾出了手帕胡同特意留了个心眼,专门找了个附近的茶楼打听童士贲两口子的私密事儿。
今天跟他出门的小厮最会察言观色,知道这位少爷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又犯了,干脆把童家特别是这位小夫人的事儿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童先生前些日子得了脱阳症,不知吃了多少药一直不见好。旁边的这些婆子媳妇一点都不待见那位叶娘子,说她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出身良家。童先生的病一直不见好,多半是这位叶娘子天天晚上纠缠不休,那些胡言浪语小的都说不出口。”
小厮眉飞色舞说的口沫横飞,仿佛亲眼得见一般。
顾彾却是心头怜惜更甚,那样柔弱堪怜的女子竟被别人说得如此不堪,在家里又被夫君那样不当人的对待,心头的苦水只怕要满溢出来了。若是自己不伸手搭救,那女子唯有死路一条。
他在心中暗暗打算,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个童士贲都不能留了……
宝钞胡同,顾御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