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的的确确在巩县查案子。
郊外半掩的泥坑还有新挖的痕迹, 坑里隐隐约约露着一具不全的尸首。本来一个简单的凶杀案轮不到顾衡这个当一府主官的亲自出面, 只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极其残忍,行凶之后把死者的尸身大卸八块儿, 脑袋抛在洛阳境内,四肢抛在孟津境内,眼下这个浅土坑里埋的多半就是死者的身子……
虽然已经是冬季, 但尸身上还是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后面陆陆续续传来呕吐声, 任谁见了这副血肉模糊烂成一团的惨状, 只怕三天三夜都要睡不好觉。
仵作检验后爬上来用姜黄水净手,抬眼望了一眼后欲言又止。
顾衡心头咯噔了一下, 往旁边走了几步才招手低问道:“怎么回事,这坑里明显就是一截身子,和前面发现了手脚脑袋正好一个全乎人。你快点把太平尸格填好, 我也好了了这趟差事……”
仵作满脸为难,吭吭哧哧地道:“小的昨天就发现有些异常,但一直不敢说,今日发现这截尸身后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前几天发现的脑袋和半个月前发现的四肢, 还有坑里的这段身子, 并不是同一个人的……”
顾衡的头皮炸了一下,饶他见惯世面也忍不住回头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厉声道:“昨天你在我面前还打包票手脚和脑袋是一个人,现在找到身子你说是另外一个人?”
四十几岁的仵作险些要哭出来。
“大人我也不想的, 前头发现的脑袋是男的, 今天发现的身子形状虽然模糊, 但看得出来是个女的, 我就是瞎子也知道这是两具尸首。搞不好的话,这几天发现的头颅身子四肢属于不同的三个人……”
顾衡从前读过《洗冤志》,种种奇形怪状的案子都看过,但却第一次看到把尸身破坏后又胡乱掩埋在一处的。难不成杀人者对被杀者有刻骨仇恨,将其分尸后还掩埋在不同地段。照这个意思,说明在这几个县境内起码还有几处未被发现的埋尸地点。
顾衡接任洛阳知府这一年里,境内尚算风调雨顺,倒没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案子,结果刚刚庆幸了一两日就连丧了几条性命。他满腹倒霉却无法可想,只得把里长和甲长叫到眼前,让他们尽快把寻人招贴发放下去,看看是哪里有失踪人口?
结果第二天午后就有人把消息反馈到知府衙门。
小庙村有家卖肉铺子的老板到县衙报案,说他家帮忙的小伙计蒋三一连好多天都没见人影。因为这个人从小无父无母,身边也没有走得近的亲眷,所以肉铺老板也不知道这人是失踪了还是到别处去了。
看到寻人招帖后,肉铺老板觉得其中一个人的描述和自家伙计有些相象。但一时之间也还是吃不准,到铺子关门后才到里长的家里打探消息。
里长知道这是涉及三条人命的大案,立刻带了人过去认尸。那肉铺老板虽然吓得不行,但还是认出那其中的一个脑袋的确是他店里伙计蒋三的。
顾衡立刻下令加大搜索力度,很快又在三个县的境内找到了其余的尸块。仵作勉勉强强把手脚拼回原形,最终确定其中一个是肉铺失踪的小伙计蒋三,另外一男一女的身份却一直悬而未决。
只是可以看见那位男死者肤色微黑年约三十余,口中塞有破布,躯体上除了刀斧的痕迹还有棍棒伤。说明死者生前曾被人捆绑,然后以布塞口防止其叫喊,而且在生前还遭受过相当严重的殴打。
仵作验出这人的致命伤在后脑勺,是明显的钝器伤。
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把女子其余的尸身找全,大部分的尸块是由渔民从巩河岸边捞上来的。分拣后从其残存的头颅倒依稀可见模样娟好,年纪在二十七八岁左右。其喉骨断裂,应该是被大力掐死的。
依照尸体的新鲜程度,这三个人遇害的时间相差不远。但这一男一女身无寸缕,找不到一点可兹身份证明的东西。
顾衡知道,仵作能分辨出这些详情,已经算是极为尽力了。他把几张尸格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凶手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用不同的手法杀了两男一女,然后将他们大卸八块,像乱炖一样分别埋在三个县的偏僻角落,也不嫌……麻烦?
顾衡这辈子不是没见过死人,虽然是进士出身但也算是从尸身血海当中走过来的,对着有旧恩怨的人也狠得下心肠,甚至……还亲手了结过衢州知府公子薛延的性命。
那是因为薛延迁怒不成,就处心积虑地要把顾家拉入泥沼。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在灯市上趁乱伤了顾瑛。两者之间已经有了血海深仇,一方不死另一方绝不罢休。为了日后日子的清静,顾衡不怕提前做个吃人的夜叉,因为即便是菩萨心肠也有几副金刚手段护佑其身。
但眼下这个分尸凶手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