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胡马川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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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财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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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家已经算是老熟人了, 但顾衡和马典史还是客客气气地见过之后, 这才分宾主坐下。

因为雨太大, 马典史撑了一把棕面吊环竹伞之外,还密密实实地披了一件黑色的蓑衣和斗笠, 乍一看活像一个走街串户的货郎。进屋时就把蓑衣顺手脱在廊下,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地面。

跟着过来的钱小虎很看了几眼,转头默不做声地去拿干墩布。马典史却根本就没有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一双不大的眼睛时时像看着庙里供奉的财神爷一样, 热切地盯着顾衡上下打量。

顾家老宅子里的这间书房坐北朝南,临窗就是一张柏木夹头榫的书案,案上简单摆着一些稍显陈旧的笔砚书籍。却难得整洁异常,里里外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无章。

笔架山的几枝狼毫笔清洗得干干净净, 连青花渔樵图笔洗里的水都是才换的。可以看得出来,这位顾秀才显然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

马典史每回到顾宅都是来去匆匆,这会儿才有闲心慢慢打量这些物事。

墙上挂着几幅梅兰竹菊的字画不是名家笔墨,但笔力构架挺峻清奇且没有落款,应该是主人闲暇时所书。

东边的两扇槅窗半敞半闭,可以得见院子里的几树枝干遒劲的老杏已经绽了新绿。虽然经历了风雨,枝叶间还是结了指尖大小的青叶,透着一股喜人的生机勃勃。

顾衡自然知道他所为何来, 却还是感到好笑, “朝廷的邸报已经过来了吧, 这回的暴雨恐怕殃及甚广, 邸报上提及大致的范围了吗?”

马典史对于顾衡的手段如今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简单答了几句后, 把顾衡从里到外是赞了又赞。

“……原先我就听说过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如今看来这话果然不假。最早你一口断定两淮地区春天时要遭受大灾,其实我心底里是将信将疑的。心想老天爷也不是你家的亲戚,如何就能断得这般准?”

顾衡听着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奉承话,不由摇头笑道:“老天爷要真是我家亲戚,我首先就要求他保佑我早点发财早点中举。其实有些事说穿了一文不值,每年的四时节气在那些古书上都一一写得明明白白,我只不过比别人肯花费功夫罢了!”

马典史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茶,又是满脸的叹服, “秀才公太过谦了,不说别处,就说这莱州城里有多少秀才多少举人,怎么就没有别人看出书上的道道来?”

他如今是满心欢喜,连说话都比平时高了一个声调。

“哎,我头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凡人,果然你三下五除二就改进了盐场的出盐之法,短短数月就让产量提高了数番,盐场里的那些老灶工都说白活了半辈子。”

又拍着大腿嘿嘿低笑:“这些还可以说是秀才公你书读的多而已,再后来你施展巧妙手段让前任县令莫名其妙丢了官,让汪世德汪主簿这个首鼠两端的小人背负举报上官的恶名,从此再不容易翻身,啧啧……”

顾衡闲闲地又为他续了一杯茶道:“你冒着大雨跑过来,不是专门为了给我翻来覆去地讲这几句车轱辘话吧?”

马典史苦笑摇头,“桩桩件件都是隐于天际的雷霆手段,老哥哥我在一旁看了只有翘大拇指的份儿。那时节我就觉得你是个狠人,对付起自己的……亲舅舅也毫不手软。”

他的声音低微,在暗夜里似乎有些敬畏之意。

“你的亲娘汪太太操纵双柳镇的叶瑶仙想拿捏住你的前程时,结果你反手就令童士贲入彀。不但洗脱自己的刑剋之名,还让童叶二人身败名裂。最叫人叹为观止的是,只怕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晓不得你在其中做了手脚……”

顾衡靠在柏木灯挂椅上,毫不在意地掸去衣襟上的一点污渍。

“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刑剋之名,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命数之说罢了。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所谓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佛家道家都讲求因果造化,正所谓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我……怕什么?”

他一把推开槅扇,冰凉的雨水顺着风势飘进来,让人凭空清醒几分。

“我命由我不由人,汪太太的命数之说不过是愚夫村妇之见,竟想左右我的前程,真是无稽之谈。我只是不愿这盆脏水日后累及我看重之人,这才略施小计让那些人日后不敢再信口开河。”

马典史望着青年傲然自信的神色,羡慕地想到这人的确有傲然的资本。

眼看他做的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信手拈来因利导势。初时如羚羊挂角让人无处可寻,到最后却如同机关被触动一样,落入陷阱中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是被缚得死紧。

象那童士贲处处心机以为自己最后可以人财兼得,却不料步步算计都早早落在人家的冷眼之中,活生生成了莱州的笑话。

童士贲之母童太太乔模乔样,起了歪心把自己嫌弃不已的女子仲成给亲外甥为妻,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女子反倒被自己的亲儿子抬进门纳为妾。

辛苦经营数十年的清白名声,到头来半点不剩还贻笑四方乡邻。

他忽然打了个冷噤,告诫自己日后千万不要得罪此人。这人看似孤芳自赏目下无尘,骨子里却实是个睚眦必报的阴毒性子。

这样一想后马典史先前的兴奋之色就收敛了两分,小心回归正题道:“朝廷的邸报上说,不但两淮受了前所未遇的天灾,今年两广的粮食多半都要欠收。等这场雨稍住之后,朝廷势必会划拨粮草赈灾。有了朝廷的管制,那米面之类的价钱涨跌必定有限。”

说完话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奸商的味道?

顾衡的脸上浮起几丝玩味之色,“我只听说朝廷会管制粮食,甚少会大规模出手管控精盐,毕竟这是户部那些大佬们的钱袋子。只要不出大乱子引得民意沸腾,他们巴不得盐价涨的越高越好。”

不等马典史脸上的笑容绽开,顾衡缓缓望过来,“所以按照常理来断,莱州城里存的这批精盐定会成为市面上的抢手货。典史你当着我的面儿说这些上不着地儿的话,是欺负我书读得少吗?”

马典史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刷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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