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柳镇的童太太在晚饭后, 就坐着自家马车赶到了莱州城。童士贲在一边悄悄接着了, 母子俩细细商量了半晌后才各自行事。
童太太在门口酝酿了半天情绪, 踉踉跄跄地一掀帘子就趴在汪氏的怀里,面露惶恐大哭道:“你说我生了这么个孽障, 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不但对不起姐姐姐夫一家,还将自个儿一家的颜面狠踩在地上。”
她捂着帕子呜呜哭了半天,一把鼻涕一把泪,连眼梢尾巴都没朝站在廊口的叶瑶仙扫一个。
絮絮叨叨地哭诉自己的辛苦和磨难, “我守了二十年的寡,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牙齿缝里攒一点钱财置了几亩田地, 然后拿着这点钱财全心全意指望着这个儿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莱州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都要在背后笑话我。”
闻听这场稀罕热闹的汪主簿也赶了过来,坐在花厅里和顾朝山慢慢地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一边听着妇人们的话语。
此时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个妹妹, 汪主簿一时头脑发胀生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主家, 出言把不相干的余人尽数赶到旁边的厢房。
好半天之后才没好气地皱着眉头呵斥道:“眼下再哭有个屁用, 赶紧拿个像样的章程出来。要不然等事情传到省城去,只怕与你家童士贲的名声有碍,到时只怕连功名都不保!”
童太太立刻不敢再哭了。
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兄长申辩道:“我养的儿子自然知道他的品格,定是那个叶家姑娘不自重, 勾搭着他做出这般不顾体面的事儿。原先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 这才巴心巴意地想仲给顾家老三。没想到这是个狐狸精变的, 一转眼就给我惹出这么多的事儿。”
左进厢房离花厅不过七八步远, 童太太的声音又尖又利,顺着隔扇窗飘了进来,叶瑶仙的一张粉脸顿时变得惨白。
顾家的大儿媳赵氏心头有些不忍,把案头上的一碟椒香松仁推了过去劝道:“莫要想多了,童家总归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先前有些话有些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挑破了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叶瑶仙胡乱抓着一把竹柄的细白纱团扇,一时间心乱如麻,良久才重新镇定下来。表哥老早就说过一切事情都交给他去筹划,自己连死都不怕又何惧这些闲言碎语!
站在槅窗旁的小汪氏从鼻底嗤了一身,闲闲地摇了一下手中帕子,又弯折身子仔细倾听那边的情形。心中却在想这个叶瑶仙真是有趣,几次见面都是一副冰清玉洁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谁曾想老早就跟男人有了不堪首尾。
一边贪图顾家的财物,一边诈死逃脱即将订下的婚事,这是普通闺阁女能干出来的事儿?被人揭穿后,还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这份镇定功夫几个人能有?只有大嫂赵氏傻乎乎的,还真的相信他们编出来的那些连篇鬼话。
花厅里的汪主簿左右看了一眼道:“这个当口上你家童士贲不老老实实地呆着,到处瞎转悠什么?他惹出这般事体,要是让有心人举报出去,州府学政少不了记他一个品行不端的过错!”
童太太面上现出几许扭捏,小心看了一眼在旁陪坐的顾朝山,终于收了眼泪陪笑道:“我一进城那孩子就过来跟我请罪,简单说了几句后拔脚就走。临行时跟我说要去找几个交好的故旧师长,看能不能帮着说一些周全的话。”
顾朝山垂着眼皮充耳不闻,只管一下一下地品着碗里的茶水。以前的事不咸不淡无关痛痒,过去也就过去了。这回的事却让他受尽邻里嘲讽,再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了。
汪主簿就咳了一声叹道:“今年我们几个人的运脚都不太好,行事千万要收敛些。童士贲这孩子向来稳重,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惹出这般大的波澜。新任方县令初来乍到,我还摸不准他的性情,也不好为这桩风流艳事去劳烦他。”
自己的这番话好像在推卸责任,汪主簿又咳了一下催促道:“你们赶紧拿出一个像样的章程,好堵住那些闲杂人等的嘴。若是再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纰漏!”
几个人就齐齐拿眼瞅着顾朝山,等着他拿主意。
顾朝山放下抹了半天的茶盖子,无奈叹气道:“你们巴巴地和我商量,不过是看重彼此之间亲戚的情分。不过孩子大了不见得愿意听父母的,像这回的事端你们本来打算得好好的,结果转眼他们就来了这么一出,还整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他现在无比其实感激那些多事的衙役,心想等哪天无事了到酒楼叫几台象样的席面送过去。若非有这些人在,只怕顾家里里外外都要吃些说不出口的哑巴亏。这汪家三兄妹只有汪氏是个蠢的,那两个处处奸猾如水,一个不小心就被会他们算计了去。
站在干坡上看热闹的感觉实在太过舒爽,顾朝山险些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