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在池中游窜了一阵子,似乎察觉危险已过,便渐渐又向池畔聚来。霍锦骁没心思赏鱼,在池畔站了一会,看到明王阁里出来两个人,被明王阁里当差的护卫护送着,匆匆踏下石阶。这两人,其中一个身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神色倨傲,显然是东洋浪人,而另一人则头戴方巾,身着素白的细布襕衫,蓄着八字须,一派儒雅卷气,只是目光总飘移不定。
霍锦骁紧紧盯着那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霍锦骁,面色一变,眼神闪了闪,先有些惊惧,与东洋浪人说了两句话,东洋浪人也往她这里看来,那人定定神,又有些得意地捋捋须角,很快便和东洋浪人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姑娘,三爷有请。请这边走。”
明王阁里的护卫此时方来请她。
霍锦骁收回目光,随他进了明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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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三爷在明王阁的书房里见她。
这书房建在藏书楼里,三面围书,一面临海。书房很大,里外三间,外间只是见客的厅堂,地上铺着叠敷,进去时要脱履换屐。护卫将她带到书房外请霍锦骁换上木屐后才告退,她仍旧只身进书房。这书房的陈设是东洋人的风格,叠敷、锦垫、矮案,没有桌椅,推拉的浅色木门,木上蒙着绢布,绘着东海日出图。
三爷在次间等她,朱紫的衣袍,松绾的发,正拿着铜制长嘴壶站在角落的花几前浇一盆碧色菊花。
附近仍旧有淡淡的杀气笼着,但霍锦骁没有看到老四。
“在园子里等烦了吧?”三爷听到声音,没马上转头,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不烦,三爷这园子漂亮。”霍锦骁走到屋中,打量起他的背影。
三爷把铜壶搁下,拿起花几旁挂的帕子拭拭手,转过身:“你心情不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霍锦骁没吭声,目光落在他手上,不知想到什么,有点恍神。
“小景?”三爷唤她。
她“啊”了声抬眸,道:“三爷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你今天怎么了?”三爷走过来,声音温和,目光也温和。
“想起个故人。”她道。
“哦?哪个故人让你念念不忘,在我面前还想到失神?”三爷走到叠敷上坐下,手在桌上轻轻一敲。
霍锦骁便跟过去,坐到他对面。桌上摆了些漂亮的点心,都只拇指大小,捏得形状很漂亮,樱花、粉兔,讨人欢心。
“祁望。”她爽快地报上名字。
三爷正在倒茶,微垂着头,面具折射的光芒让他的脸显得尤其锐利。
“东洋的煎茶,尝尝。”他把茶推到她面前,“为何突然想到他?”
“三爷,刚才在您这儿的是乌旷生和宫本家的人吧?”她端起茶吹吹凉,小饮一口。
“是啊,宫本家的使臣,乌旷生和他一起回来的。”三爷指了指点心,“刚刚送来的手信,不是大安的口味,挺有趣的,可惜我戴着这劳什子吃不了,你帮我试试。”
霍锦骁拈了块樱花糕扔进口中,细尝了尝,配了两口茶,道:“不怎么样,没我们自己的点心好吃,中看不中吃。”
三爷点头:“我猜也是。”
“三爷,乌旷生既然回来了,不知您准备何时把他交给我?”她问道。
“你为什么非要乌旷生不可?”三爷好奇。
“为了我平南的祁爷呀。”霍锦骁从他手里把茶壶端起,正要给他倒茶,忽然想到他戴着面具无法饮食,便讪然一笑,续道,“当初宫本和源和沙家联合,偷袭玄鹰号,重伤祁爷,后来又屡犯平南,前些日子我抓了沙家父女,他们说是从乌旷生嘴里得到的消息,说是我平南海坟区藏有重宝,这才来攻岛。我就想找这乌旷生问问清楚,他为何要害我平南,害我祁爷。”
“祁望已经死了,沙家的船和岛都是你的,宫本和源也落在你手里,这些不重要了。”三爷道。
霍锦骁往三爷那里坐近了些,声音压得有些沉:“祁望死了,为此我连魏东辞都杀了,沙家这账没算清楚。那可是祁望,我跟了他两年多,恩情人情感情,一样没还,我怎么能算呢?您说对不对?三爷。”
三爷目光微闪,情不自禁伸手拿茶盏,可指尖才触上瓷杯,手便马上缩回。
“再说了,乌旷生是三爷的人,他这么对付平南,我总要查清是不是三爷下的令。若是三爷对我们平南有不满之处,那可就不好办了。”霍锦骁又道。
“我没下过令,也没对你们有不满。你不必多心。”三爷马上回答她。
她便甜甜笑起,压沉的声音恢复清脆:“我就知道三爷心疼我们平南。既然不是三爷的意思,那就是乌旷生背着您捣鬼,难道您就不想查清楚,他为什么故意挑拔平南和漆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