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真爱说笑,上次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霍锦骁将脑袋用肘支在桌上,歪着头看屏风后的男人。
他也看她。
她和过去不同了,眉梢挂的风情千折百转,却是冷的,明明在笑,又像嘲讽。
“祁望不在了,你一个人,撑得辛苦吧。”他便把这话题按下,聊起别的来。
“苦,苦死了,真想撂挑子不干,不过欠了恩情人情总要还,还完这次,就真的无拖无欠了。”她顽皮地皱眉,一边抱怨一边喝茶。
风一阵阵涌入,似乎吹乱屏风那头男人的衣袍,他整整衣袍,问她:“欠谁恩情人情?”
“自然是祁爷和平南。”霍锦骁似笑非笑。
“听你这意思,不想在东海长留?”他声音变得有些沉。
“三爷真有意思,您怎么听出我不想留在东海呢?我杀了魏东辞,惹下六省英豪,就算我想走,恐怕中原也无我容身之所。”她舔舔唇。
绵软的声音入耳像猫叫,撩得人心发酥,也像他指腹摩挲过屏风上绣的金鲤时微沙的触感。
“那就别想着走,安心留在东海,若在平南燕蛟呆腻了,可以上漆琉玩。漆琉有趣的地方很多,我让顾二陪你四处转转。”他笑道。
霍锦骁哈哈笑起:“三爷这是邀我来玩儿了?”
“你不喜欢?”
“喜欢,可我不是来玩的。”她笑一收,话有些冷。
“你想见宫本大名,我可以安排,不过需要些时间。你也别走了,留这住段时日,想去哪里就告诉顾二,他会带你去。你在漆琉多看看,多逛逛。”三爷说着站起身,走到敞开的棂花槅扇前,负手而立。
霍锦骁看到被风吹乱的衣袍与劲瘦的背影,模模糊糊,像一个人。
“不是为了玩。”他又道,“漆琉岛有些地方该变变了,你是聪明人,替我看看哪些地方该改。”
“三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也站起,与他隔着屏风并排站在棂花槅扇前。
海阔城宽,俨然是个繁华国都。
以东海国都比喻漆琉,一点都不为过。
“东海这么大,岛屿众多,枭雄辈出,可惜从没有哪个人能统领东海,建成海上王国。你难道就没想过,东海在你的执掌下,会变成何种模样?”他平静说着,手指向遥远海面,划过长长的弧线,将抱负化作指尖蓝图。
“……”霍锦骁恍了恍神。他不是第一个与她说这番话的人,很早以前,她和祁望也有过同样的争论,那时她以“国之海疆”为名驳斥了祁望,可今天与她对话的人是海神三爷,她再扯国家便显得可笑,所以沉默了。
“三爷,您就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他话里有话,她不想与他再兜圈子。
他的抱负虽然恢弘,可永远不会与她同路。
“想你留在东海,留在漆琉帮我。”
“为什么是我?”她奇道。
“因为只有你,站在黑白之间,从来不曾动摇过。”他转身,正面朝她。
霍锦骁只看到半张银亮的面具。
“三爷既然知道我从来不曾动摇,便更该清楚,我虽身处黑白交界,却永远不会走向黑暗。”她道。
“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帮的事,应该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他的声音从银亮的面具后传出,莫名勾人心动。
“何事?”她问。
“驱逐倭寇。”
霍锦骁骤然睁眼。
驱逐倭寇是这次大安水师出兵东海的两大目的之一,而她之所以只身赴漆琉,除了要查探海神三爷的身份之外,还有个更大的任务——查明倭寇在东海的动向。
这是她在东海最后的任务。
而海神三爷却和她说要驱逐倭寇,这些倭寇最初不正是他招来的?
她可以肯定,海神三爷换人了。
那便意味着,旧的三爷已经不在,而梁同康刚好死了。若梁同康真是海神三爷,那么这个新的三爷会是谁?
应该……是熟人。
他太了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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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星晰月朗,海神三爷在明王主殿行宴,专为霍锦骁接风洗尘。
霍锦骁在梧棲阁梳洗更衣后方带着楼安过去。
“今晚都有哪些人?”她一边走,一边问。
步伐很慢,她不急。
前后都有小厮挑着琉璃灯,楼安跟在她身边,回道:“禀姑娘,今晚宴请的人有顾二爷、邱愿邱爷、孟义春春哥……”
楼安一下子报出十来个人名,霍锦骁默默记在心里。这些人有些是霍锦骁知道的,有些是她不知道的,顾邱二人自不用说,都是漆琉岛的老人了,孟义春却是十枭里排行第三的,十枭中行二的岺肃也是三爷的人,不过如今领船前往双龙,正和庞帆打着呢。
“乌旷生呢?”楼安报完名,她盘了盘,发现没有乌旷生。根据消息,乌旷生心计重,擅谋,常在海神三爷跟着献计共谋,颇得三爷欢心,在漆琉也有些地位了,只不知为何这趟过来她竟没看到乌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