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在梧棲宫住了一夜,翌日醒来时,屋外汤水齐备,晚秋听到响动带着人进来服侍她净面洗漱,更衣梳发。她懒得再推,就都随她们去了。
“姑娘真美。”晚秋挽了袖子亲自过来替她梳发,拿篦子一下下地篦她头皮,目光却落在镜中。
西洋的玻璃镜,比铜镜更清晰,霍锦骁看着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在海上风吹日晒,就算她底子再好,皮肤也难免粗糙,和刚进东海时不能比了,不过她还是微笑着收下晚秋恭维,又问她:“我瞧梧棲宫修得漂亮,这儿原来都住过什么人?如今为何空置着?”
“梧棲宫一直是空的,当初是做为……”晚秋说着从镜中觑了眼她的表情,“明王妃的寝宫来修建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梧棲宫都没有主人。三爷从来没让哪个女人住进这里,姑娘是头一个。”
霍锦骁从桌上拾起枚簪子,眼角轻扬,竟勾出一抹冷艳:“哦?那是我的荣幸了。”
说罢,她将簪子扔回妆奁,径直站起,将头发从晚秋手中拉回束起。
晚秋一愣,她以为听了自己这番话,霍锦骁多少该有些羞窘的,可她却不当一回事。
“姑娘言重了,这只是三爷的心意,姑娘难得来漆琉一趟,三爷只想让姑娘住得舒坦些。”看不出她的喜怒,晚秋只得把话圆回来。
“那我更该亲自谢谢三爷,我什么时候能见他?”霍锦骁冷道。
“这……”晚秋语结。
外头忽有小宫女进来,在晚秋耳畔低低一语,晚秋当即笑开:“景姑娘,三爷请你往明王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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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梧棲宫,就转由顾二派来的那几个宫人随侍在霍锦骁身边。霍锦骁弃辇从步,在明王殿慢慢走着。除了梧棲宫外,这明王殿里几乎看不到女人,来来往往都是男人,一路上都有人对霍锦骁侧目相看。
“听说三爷身边很多女人,怎么这儿一个都见不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近期战事吃紧,三爷无心他事,就把所有夫人都送到北院去,不得他令不准外出,殿里的宫女也全都削减了。”跟在霍锦骁身边的少年忙躬身回答。
这少年年约十八,模样机灵,跟着顾二当差有几年时间,很会看人眼色,名唤楼安。
“难怪呢,上回我来的时候这里美人可多了。”霍锦骁挑挑眉,“现在只剩男人,看着怪没意思的。”
“有景姐在,其她都是庸脂俗粉。”楼安见缝插针地拍起她的马屁来。
霍锦骁笑了:“你倒会说话。”
心里却想着——这趟过来,海神三爷的行事作派竟是大变,连她这外人都瞧出来了。
正思忖着,前头忽有一队车马缓缓碾过,左右都是身佩长刀的兵将,往明王殿北边押送。这队车马皆为囚车,精铁所铸的笼子安在马车上,里面关了许多神色麻木的人。
“楼安,这是……”霍锦骁驻足,看着从眼前行过的车队问道。
昨日晚秋说过,明王殿北边是军机要地,那这些人是战俘?
“这是双龙岛的战俘。”此事不是机密,楼安便随口答道,“这几日都在陆陆续续运来。”
“庞帆的人?”霍锦骁蹙眉。
双龙护莲是庞帆所占之岛,漆琉岛在四个月前就已经对庞帆宣战,联合倭寇开始攻打庞帆了,战事胶着了四个月还没结束。庞帆位居十枭之首,可非浪得虚名,实力与能力都着实强悍,一直是海神三爷的眼中钉。她看过这场战事的战报,颇为波折,最初双方势均力敌,后来由于倭寇的加入,庞帆一度陷入被动,再加上武器不足,被困于岛上。后来东海有人暗中支持了一批武器给他,才令他突破被动局面,再度与漆琉的船开战。不过近期战事又出现变化,不知是何缘故,庞帆接连吃了几场败战,隐隐隐入危机。
当初他们与霍翎商量时,就曾提议招安庞帆,不过后来因为战事有转机,庞帆不愿妥协受朝廷招安,所以此计被迫中止。如今来看,若然庞帆被海神三爷攻下,漆琉岛无异于如虎添翼,整个东海的势力,便几乎都落入三爷囊中。
而在这场战事中,那股突然出现的势力像是无形的巨手,在左右着这场战局的变化。
魏东辞的离开,正是前往双龙岛查探这股新生势力。那可是个龙潭虎穴,比起平南还危险百倍。想起这事,霍锦骁心里便是一紧,不得不替他担心。
正想着,最后一辆囚车从前方驶过,她倏尔开眸。
囚车里靠着栏杆坐着个白衣男人,蜷着腿,身骨瘦削,长发披爻,掩着苍白的脸,依稀可见清俊的轮廓,不经意间这人抬头,目光与她撞在一处,眼中无波,很快便又低头。
霍锦骁已暗暗攥了拳。
囚车渐渐远去,路空了出来,楼安又带着她朝前行去。
“这些战俘要送到南面?”她不动声色问道。
“嗯。送到军中拷问,查查底细。”楼安回答。
“往后会怎么处置呢?”她随意问着。
楼安想了想道:“这几批只是普通岛民,没什么要紧人物,拷问完如果没查出什么异常,按惯例他们中模样好的会被送去黑市作肉货,一般货色会被送往他处做苦力,或者直接喂鱼。”
霍锦骁点点头,不再多问。
心里只道,幸而她做的那张脸皮,还算标致。
该死的魏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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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安一行人跟着霍锦骁到明王阁前就止步,明王阁里另有侍卫出来,领着她往楼上去。
阁有五层,皆用来藏书,每层都有挑廊高窗,可远观岛海,随着楼层增高,每一楼可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越高,看得越远,到第五层时,不仅可尽览全岛,还能远眺长空碧海,大有将山海尽收眼底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