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几位侠士去善药堂暂坐,把外面受伤的人请进医馆妥善包扎。”魏东辞一边拉着霍锦骁进医馆,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身边的人。
医馆里的人见他回来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纷纷依言行事,再无慌乱。
“我不是让你在医馆里好好呆着,你去凑什么热闹?伤都没好就与人动武?”魏东辞将她拉进后院后俊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彻底垮下,呈现出一种可算是狂躁的神色,连声调都高了。
霍锦骁被他按坐在屋里的矮榻上,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转身去柜里翻药,她掏了掏耳,道:“我不出手,难道眼看着他们打起来?”
“打就打,与你什么关系?”魏东辞从斗柜里翻出个浅朱色的瓷瓶,坐回她身边。
“怎么没关系?这事明摆着有人暗中捣鬼,我和你冒着性命之险去荒岛把药找回来,不正是为了阻止这场争斗,你现在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打起来,我这伤不是白受了?”霍锦骁接下他塞过来的瓷瓶,目光跟着魏东辞转。
魏东辞倒了半杯水,发现水是冰冷的,便又起炉煮水,身影就没停过。
“那种情况下,你就不该救钟玉珩。”他点了炉又寻葵扇旺火,心里憋着团气,他动作大了些,火没旺,倒差点被他一扇扇灭。
“怎么不能救?暗中那人冲着我和钟玉珩来,不管我和他之间哪个人死了,都要掀起乱子,到时候就不是程家和清远山庄的事,还把你的医馆搭进去。我倒没料到那钟玉珩年纪轻轻,心肠竟歹毒至此,我救了他他还要杀我!”霍锦骁回想起来也觉得郁闷。
魏东辞便“啪”一声把扇子扔在桌上,走到她身前,将头俯至她眼前,咬牙道:“霍锦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不能替自己多打算打算?”
“你激动什么?他也杀不了我,顶多就是让我受点伤,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差劲,好歹在云谷同辈中也算佼佼者。”她咬咬唇,被他眼中带着关切的痛怒看得脸红,心怦怦跳起,看他紧张的模样,又让她有些小喜悦。
“别狡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不替自己打算,也替我想想,你知不知道刚才我……”魏东辞话说一半恨然而止,只狠狠盯着她,将头越俯越下。
霍锦骁立刻捂了唇:“火,火快灭了。”
声音从指缝间含糊传出,她怕他又像上回那般偷袭。
“公子,诸位侠士已经请入善药堂,佟叔问你几时过去?”门外突然有药童前来禀事,看到二人模样忙低了头,还算冷静地把话交代清楚。
霍锦骁脸色刷地飞红,魏东辞却只是转头冷道:“急什么,让他们等着。”
药童不敢多看,领命而去,魏东辞才又看回她。
“火真的快灭了。”她小声道。从小到大她都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过的,就是发怒的魏东辞,整个云谷,也只有魏东辞能治住她跳脱的脾性。
魏东辞重哼一声,转身又拿起葵扇旺火。
“程家的事解决了?”霍锦骁又凑到他身边巴巴问道。
“解决了。已经查出是程家有人觊觎家主之位,勾结外人挑起祸事,离间两家。早上本来布好局要抓人,不料对方竟然还留了后手,想在医馆外再掀事端挑是非,幸好我赶回来了。”说着他又瞪她一眼。
“是钟玉珩的师父?”霍锦骁只差没拿葵扇给他把火气扇走。
他点头,又道:“另外还有一个小帮派,已经全抓了,应该是被人利用,不过看样子利用他们的人并没留下线索,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炉上的铜壶盖被气顶开,水“咕嘟”直响,魏东辞站起,用棉布握起提梁,往杯盏里倒水。
“今天跟在你后面来的那些,不是三港的人吧?”她又好奇问道。
“不是,是从东三省请来的帮手。”魏东辞灭了火,又往热水里兑些凉水,这才递给她。
“为了运送红夷大炮的事?”
他取走她放在掌中把玩的瓷瓶,拧开瓶口木塞,倒了两颗莹白小丸入掌,摊到她眼前,示意她服药。
“红夷大炮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大安水师有这十门火炮,与三爷的东海之役胜算必然大大提高。”
霍锦骁嗅到丝淡淡的香气。
“九转回命丹?”她惊道,“这是慈意斋镇门之药,一年都炼不出十瓶,我没事,不用吃这个,你留着保命。”
“这段时间你受伤,我这的灵丹妙药你吃得还少?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你有没事,吃什么药,我说了算,快点。”魏东辞催促她。
霍锦骁见他这架式,若她不吃恐怕他不会放她出门,只得把药用水送服,仰头吞了。
“外头人正等着你,你快些去吧。”吃了药,她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推推他。
“小梨儿,要不……你回来吧。往后开战,你若还夹在中间,会很危险。”魏东辞将她散落的发丝挽起,忽然叹道。
像今天这种情况,只要她愿意公开自己身份,便不会被三港人当作不被信任的海匪。如今她还要往东海去,别的还都好说,晋王之女这身份却万万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必陷入极恶之境地,他隐隐担心。
他怕她终会陷入两难之地。
“行了,我心里有数,也和祁爷说过了,再半年吧,我把手上的事交托清楚就回来帮我爹。”霍锦骁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发沉,“你这药吃了怎么困得很。”
“是这药的药性,你乖乖睡个觉,醒来我还有事和你商量。”魏东辞说着将枕被取来,替她枕好,扶她躺下,又将被子掖实,看着她恍恍惚惚地闭了眼,才轻叹口气。
霍锦骁只觉得困倦非常,她咕哝了两句,也没等到他的回答,竟就睡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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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黑沉,她眼睛再睁开时,天已全暗。
屋里的烛火亮起,她睡在东辞书房靠窗的锦榻上,眼眸一睁,就看到对面书案后坐的东辞,他正垂头认真看桌上的东西,耳鼻被火光照出一重阴影,明明暗暗,安安静静。
霍锦骁不急着起来,侧身枕着手臂看他。
他穿家常的夹棉长袍,袍色洗旧,青中泛白,头发绾成髻,眉目专注,他认真的时候常会显得虔诚,比如现在,真像个在灯下读经的小道士。
对她的目光似有所察,魏东辞抬头,朦朦胧胧看到她的笑,便道:“醒了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