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

落日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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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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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望生于卑微,并无傲人家世,遇到曲梦枝之前,他只是个普通人,随家人辗转漂泊于海上,尝遍冷暖,受尽欺凌。

霍锦骁想起在平南岛外落脚的那片疍户,她很难想像祁望也曾是其中一员。

豆浆摊氤氲出浓浓豆香,祁望走到缭绕的烟火气里,回头问她:“你要吗?”

霍锦骁点头,他便向老板要了两碗豆浆,她随他坐到露天的小木桌前,喝这碗热豆浆,平静寻常,没有厮杀争斗与诡谲猜测。

“曲家的船常在我落脚的那片水域停泊,梦枝的父亲曲丞十分宠爱这个独女,常会带她在那里玩。那片水域平时很安全,我和我哥哥也常去捕鱼……哦对了,你不知道我有个哥哥吧,大我两岁,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凡被人欺负,他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认输。”

他喝一口豆浆说两句话,再咬口饭团,像坐在露天摊上的其他客人一样。

霍锦骁渐渐忘记喝豆浆,只认真听他说话。他说这些事时的眉目特别温和,毫无往日冷肃。

“每次我都会把小船靠近曲家的大船,兴许是因为主家在,船上还有个大小姐,船上的管事赶人时还算温和,有时见我可怜,会扔些赏银下来让我离开。我大哥骂我没出息,只会讨好人,这样将来如何出人头地?我想,出息是什么?能给我爹换艘船?能给我娘裁身新衣?还是能给我妹妹买支珠花?我没理他,看到曲家的船时依旧靠近,后来还在船上放了我娘打的鱼肉丸子煮好带去贩售,清水白汤,洒点葱花,加点胡椒和醋,很好吃。”

摊上吃早点的客人都赶着开工,没人像祁望和霍锦骁这样,光顾着说话。祁望很久没想起过去,更没同人提起过旧事,霍锦骁是个合格的听众,让他很想好好说完这个故事。

“船上果然有人来买,整锅买走,给了我两颗金瓜子。我很高兴,第二天又去了,这天船上却没人来买,只有个小丫头从船舷上探出身,给我扔下个篮子,说请我吃她包的饭团。我有些难过没能讨到钱,不过她生得很漂亮,我又有些高兴。”

“是曲夫人吧?”霍锦骁小声问道。

祁望点点头,回头唤:“老板,豆浆再打一碗。”

说着说着,他把豆浆都喝完了。

“大哥嘲笑我,说大户人家拿我们当狗,高兴了赏两口肉而已,说我没骨气。我还是没理他。后来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样靠近曲家的船,正好遇上梦枝在船舷玩耍,下人没看牢,她从船上跌到海里。梦枝虽小,水性不错,本来没什么,可谁知那天一向风平浪静的水域竟然有鲛鲨出现。”

祁望想起那天,曲梦枝小小的身体在水里扑腾,像浮在水面上的饭团,仿佛很快就会被身后的鲛鲨一口吞噬,他却吓得动弹不得。

“船上有人在喊,谁能救回小姐,谁就是曲家的恩人,必有重赏。我大哥听到这话,就一头扎进海里,抱起梦枝就往我船上放。”

鲛沙就在他们身后,祁望看到海面被血染红,曲梦枝哭喊着爬上他的船,他大哥叫他快点将船驶离。他的船又小又破,要是被鲛鲨撞上,不散也翻,他只能奋力将船划开。

霍锦骁见识过鲛鲨的可怕,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曲家的水手赶跑鲛鲨,我和梦枝安全了,大哥却被咬至重伤,捞上来的时候血肉模糊。曲家派了大夫过来,可当晚大哥还是去了,一句话没留。”祁望将包着饭团的油纸揉皱扔在桌上,目光平静,“曲丞将我父母和我一块召到船上,说我和我大哥救了他女儿,现在我大哥死了,这赏就给我一个人,问我想要什么。”

“那你要了什么?”霍锦骁心有些沉,没有祁望这般云淡风轻。

“我和曲丞说,我要出人头地。”祁望笑了,“曲丞答应了我,将我收作义子,说我资质不错,为我寻访名师,将我送去习武,要我出师之后保护梦枝。”

“你答应了?”她问他。

“我当然答应,梦枝那么可爱,就算不习武,我也愿意保护她。”祁望似乎想起当年的曲梦枝,孩子般眨了眨眼,又道,“一去数年,每年我只能回来三天,见父母,见曲丞,见梦枝。她越长越美,每回见我都给我做饭团,说等我回来带她出海。”

霍锦骁悄悄叹口气,继续听他说话。

“在曲家最后一次见她,是她的十五岁生辰,我偷偷回来的。那时候三爷已经向曲家宣战,局势很差。曲丞就梦枝一个女儿,不愿她受苦,便密召我与她,当着梦枝的面问我可愿娶她。”

他还记得那夜曲梦枝羞红的脸,比天边的云霞还美。

“我当然愿意。曲丞又要我指天发誓,以性命护她。”祁望伸出三指朝天,说着当时发过的誓,“我祁望愿倾毕生之力,守她百岁,陪她终老,同生共死。”

霍锦骁手里的饭团还剩下一大半,已搁到桌上再也不动。

这个故事她已提早知晓结局,此时听来,越是情竟缠绵,就越叫人难过。

“梦枝生辰过后,我又回了师门,想着早日出师好回去,可不料三爷的战船势如破竹,很快就攻下曲家。我得到消息赶回曲家时,整个岛早已化作人间地狱。曲家尽屠,我的父母妹妹住在岛上也无幸免,我学会一身武艺仍旧救不回一个人!”祁望淡道。

“祁爷,别说了……”霍锦骁不愿他再回忆。

祁望只漠然看她一眼,仍继续道:“我辗转得知梦枝被三爷掳回漆琉岛,便想方设法潜入漆琉找她,谁知她又被三爷转送给了梁同康。我到三港找到她下落时,她已是梁同康的外室。我一共找过她两次,想要带她离开,她都不肯。第一次找她时,我一无所有,她说自己跟着我颠沛流离,也会是我的负担,不愿跟我走;第二次见她,我已是平南岛主,她还是不愿意离开,说自己已经习惯梁家的日子,说她配不上我……后来,我就没再找过她,直到半年前我奉三爷之意与梁家合作走货。”

刀口舔血的日子,确实不适合她。她虽是梁同康外室,可衣食住行无一不好,他既然护不住她,给不了她安稳日子,能做的也只是离得越远越好。

半生承诺,不过随波逐流,少年欢喜不到头。

祁望将冷去的豆浆一口饮,转头看她:“故事说完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没?”

“……”霍锦骁沉默。

“你干什么?一个故事而已。”祁望蹙了眉。

霍锦骁没哭,只是眼眶通红,像只兔子。

“你敢给我掉眼泪,今天就别跟我去黑市。”祁望威胁道。

她深吸一口,猛地拽过他的衣袖往眼睛搓了搓,闷声道:“你很烦。”

语毕,她捧起饭团起身就往驿馆回去。

————

半丈节已过,岛上的宾客陆陆续续离岛,霍锦骁却到这时才有时间进行她的正事。

金银已提前送到黑市换成银筹子,她与祁望只要人到黑市便成。早晨的小聊不过是个插曲,唱罢便散,纵有唏嘘感慨,过脑也就淡了,霍锦骁很快抛开,与祁望踏上马车往黑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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