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已现鱼肚白,压在海天之间那一线。
霍锦骁的偷袭虽说猝不及防,但还是叫雷尚鹏逃过一击。这样都无法取他性命,果然是个棘手的货色,霍锦骁咬牙暗思。
半醉半醒的海寇全因雷尚鹏凄厉的嘶吼声而惊醒,他身边很快就有人冲来拦霍锦骁。刀光纷至,霍锦骁劈手夺来其中一人手中长刀,身形如陀螺转开,只闻得“叮叮当当”刀刃相交的锐响,围来的人已被她击退。她纵身跃起,又朝雷尚鹏攻去。
可惜差了一步,雷尚鹏早就被人扶着退到人群之后,霍锦骁无法接近他。
“二当家!你的伤……”扶他之人急问道。
雷尚鹏将手取下,半张脸已血肉模糊,伤口从眼球纵至下颌,可见森森白骨,霍锦骁那一刃,用尽全力,毫无留情,他的右眼与半张脸已是彻底毁去。
“妈的,贱婢!”雷尚鹏暴怒着推开身边人,一脚踏上高处礁石,喝令道,“弓/弩手准备,给我杀了她……不……不许杀她,留活口,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随他一声令下,礁石上站起数十个黑衣弩手,将箭尖瞄准霍锦骁。
霍锦骁手执长刀施展九霄剑法,刀过之处,砂砾漫天,和血而起。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杀戮时刻,便是两年多以前潜入魏军营帐协助魏东辞,她也没开过杀戒。
六叔救巫少弥时,她曾问他,为何不将罪魁祸首梁俊伦杀了。六叔说,他只救人不杀人,他能行善,却无权取人性命。所以他救下巫少弥,却没有杀梁俊伦。善恶不过一念,而双手一旦沾染鲜血,便永远洗不干净。
如今,她这双手只怕再难干净。
是非漩涡,她没得选择。
刀刃划过,鲜血飞溅,不断有人躺倒于血泊间,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人,只知每一刀她都倾尽全力,将满腔仇恨尽皆付之。长夜将去,这血色却没有尽头。
咻——
利箭疾来,都朝着她的膝腿。她高跃避过,回身看到礁石上站的弓/弩手,震刀弹出气劲,将余箭震回,那箭直没围在她身侧两个海寇胸口。众人见她衣裙上血迹斑斑,杀气倾泄,势不可挡,均起惧意,竟各自往后退开一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霍锦骁喘着气落地,刀刃上的血一滴滴滚落。
眼前景象已有些模糊,她厮杀至此力气渐竭。
“愣什么,给老子上。”雷尚鹏暴喝道。
随之震天一响。
霍锦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骤变的气息,有物袭来,比箭还要快,还要狠。她来不及应对,只能凭直觉闪身躲避。
嘶——
细小锐器擦臂而过,她右臂袖子裂开,血顿时涌出,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火药味冲入鼻间。她回头望去,雷尚鹏手里已举着铜色火器瞄准她,森冷洞口上飘起一缕烟。
鸟铳?!
她心头一惊,想起六叔身上的伤。
难怪他们能杀得了孟乾。
孟乾身中数刀,但致命之处却是心口的伤,并非刀伤或拳伤。他落败非因武功不敌,而是被鸟铳杀得措手不及。雷尚鹏手中的鸟铳也并非普通鸟铳,应是改良后加□□管的鲁密铳,射程及威力都比普通鸟铳要大。
此物是朝廷火器营秘器,不曾外流,如今区区一介海寇手里怎会有这等火器?
她满心惊愕,那厢雷尚鹏已又举铳瞄准她。
轰——
又是一声震天响动。
却不是源自雷尚鹏的鲁密铳,而是出自霍锦骁之手。
不知谁喊了声“火雷弹”,篝火里已窜起冲天火光,热浪朝四面炸开,站在篝火附近的几个海寇被震飞数步,余者皆抱头伏下。呛鼻青烟随风而散,霍锦骁身影模糊了去,雷尚鹏瞄了几次都未能瞄准,加之右眼剧痛,便将铳扔到属下手中,大怒:“他娘的,人呢?”
火光暗下,青烟消散,霍锦骁人影已失,海滩上只剩被她重伤倒地的十来个人。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小娘皮都抓不住。”他纵身跃下,见着站着的海寇就踹。
“这附近都是海,村里只有一条路,她没有别处可逃。”乌先生上前,冷眼瞧着她消失的方向。
“给老子追!我一定要抓住她!”雷尚鹏已恨她入骨。
毁眼伤脸之仇,非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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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交接处的鱼肚白渐渐染上霞光,耀眼的红日跃海而出,遥远处被分作三种颜色,灰暗的海面倒映出金色鱼鳞,天空湛蓝若洗,中间是条赤光长缎,海天一分为二,再也不是漫漫长夜里混沌难分的一团漆黑。
赤红的霞光压在天际,像昨夜突如其来的大火,在黎明时分肆虐,火舌舔天。
巫少弥彻夜未眠。他独自藏在破庙,心中难安,夜里自然难眠,到天将明未明之刻,他囫囵一觉,还没睡实就见庙外的天际被火色印红,瞧那大火的方向,似乎正是霍锦骁所去之处。他心中大惊,也不知出了何事,只觉不祥,便踏出破庙寻了崖上高石远眺。
这场火烧到现在,都还没停止。
而天已经亮了。
巫少弥站到两腿发酸,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先回破庙。庙里还暗着,他坐回干草堆上发呆。忽然间一道人影闪过,飞速冲进庙中,巫少弥吓得往里一缩,拾起干草堆旁预先放着的木棒。
“阿弥,是我。”疲惫沙哑的声音不复昔日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