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枕梦向来在首饰上没什么研究,只晓得戴上后瞧着不错就行。
况且这绒花做得精致,和真桃花相去不远。
可汪从悦毕竟是宫里人,还曾经侍奉过娘娘,想来在各种搭配上眼光非同一般,至少,她是比不了的。
于是秋枕梦信服地拿起绒花,叫红豆找个盒子装起来放着:“怪好看的,丢了的话太可惜,就先存着吧。”
她对镜欣赏新戴的步摇。
汪从悦刚刚消散的委屈又弥漫上来,夹杂着喜悦,也不知心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
“妹子,这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丢了便丢了,过几日,我拿上等的绒花绢花给你戴。”
“那就谢谢小哥哥啦。”秋枕梦转过来,又抱住了他。
红豆羞得红了脸,低着头,拿着碍眼的绒花急匆匆去了。
秋枕梦也是害羞的。
爹娘的教诲一直盘旋在心头。
他们教导她,女子应当娴静温柔。
对待日后的丈夫,也当是娘的样子,永远落后一步半步,永远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只等着丈夫呼唤,才匆忙走近。
可小哥哥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本该是个最注重规矩的人。
可他似乎将所有的注重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对她的任何逾距都不置一词。
他以沉默放任着她,于是她便时常将爹娘的教诲抛到脑后。
秋枕梦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汪从悦背上,莹白小脸红彤彤一片。
汪从悦本坐得笔直,叫她一抱,身子便微微靠后了些。
她目光中盛着他瘦削的肩颈,含着笑问:
“小哥哥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我在酒楼上看见你和别人了,就没敢下去叫你。”
汪从悦轻轻发出一声笑。
他声音依旧平平的,没什么起伏:“这两日宫中无事,我明日午后回宫,正可陪你。”
“小哥哥,明天能陪我看看绣坊去吗?”秋枕梦问。
她忍不住抱得又紧了点。
离得近了,能嗅到汪从悦身上的浅淡香气。不是脂粉味,反而像是在书卷中坐得久了,沾染来的纸墨的气息。
“嗯。”汪从悦回答。
他按住秋枕梦于他身上作乱的手,心脏跳得快了许多。
他甚至有点埋怨自己,为何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说清规矩,如今反叫她如此放纵。
这不是她的过错,而是他太过贪心。
贪图着她的接近,贪图着她的钟爱,亦贪图着他本不该得到的,寻常人家的日子。
由是……便不肯说了。
他并不讨厌秋枕梦的亲近,甚至极为喜欢。
她抱着他,格外依赖的样子,总能叫他想起还生活在岭门的年月。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山间小路上,她扬起脸,笑着唤一声:“小哥哥。”
就像不曾失去过那十年岁月,他仍是当年那个“小哥哥”一样,是她完完整整的未婚夫。
“小哥哥,我瞧见你扶着一个老人家,那是谁啊?”秋枕梦忽然问。
刚刚浮起的悸动迅速淡了,往日回忆烟消云散。
汪从悦压着秋枕梦的手微微一僵,缓缓直起身子,说:“是我师父。”
秋枕梦还想再问,他却已松开她,站了起来:“妹子,我还有些事要理,先去书房了。”
红豆一直站在外头,待汪从悦出去了,这才进屋。
秋枕梦靠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问:“红豆,你看小哥哥是不是不高兴了?”
红豆绞尽脑汁想着汪从悦的样子,也没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想到什么。
她摇摇头,说:“姑娘,婢子愚钝,没看出来。”
·
次日一早,汪从悦便和秋枕梦一起,去瞧了趟绣坊。
绣坊已基本收拾出来了,各样东西都齐全,只差招人。
据办事的下人说,已经来过十几个女孩子,询问能不能在这里做事。
秋枕梦看过她们留下的绣样,斟酌片刻,先挑出了一些人,打算过段日子亲眼见见再说。
横竖离午时还早,不用着急回去,两人便坐着轿子闲逛。
秋枕梦又凑得近了,整个人腻在汪从悦身上。
汪从悦已不想叫她靠得那样近。
入宫多年,他早已学会了收束自己,争取他能够得到的,离开他不该拥有的。
就像他对她的邪念。
那本是不应当出现的东西。
汪从悦扳着秋枕梦的肩,帮她坐直了。
“小哥哥?”秋枕梦问。
她目光实在清澈,汪从悦不自觉地避开了。他故意板着脸道:“坐轿子呢,你这像什么样子。”
“昨天这样,你就什么都没说啊,”秋枕梦睁圆了一双杏眼,质问道,“怎么今天就变了?”
因为他不想再生出什么污秽的心思。
他不能玷污她。每一次对她的亲近起了不该有的想法,于他而言,不啻于一场又一场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