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各个方向的游击队冲进板子村,枪声停了。
鬼子一个没剩,连个活的都没有。尸体都抬到了村口,密密麻麻摆在一起,再摞成一个尸堆,像翠儿在老家上帮子村儿看到的那样。旁边摆着十几具乡亲的尸体,大多是走不动或者吓瘫的老者。还有不少八路游击队的战士们。血腥气弥漫了村口,大槐树冒着黑烟,不知挨了无数枪弹、炸掉一半枝叶的它,能否熬过这个干旱的夏天。
天亮之后的板子村硝烟未尽,一半已成残垣。游击队浇灭了火焰。挨家挨户搜查着。翠儿和活下来的乡亲们都坐在河边,木愣地看着胜利者。而他们也无暇四顾,直到确定村里再没一个鬼子。几个人趟着血红的泥土走来,在蓬头垢面的翠儿面前站下。翠儿抬头,眼前人影飘忽。
“刘玉翠同志,任务结束了。”郭铁头说。
一双手扶起了她,很有力,熟悉的汗味儿,是李好安。“喝口水吧。”他递过一个水壶。“热的,别烫着。
翠儿拿过壶,递给了有根。有根递给了有盼。有盼吓得抱着翠儿的腿,眼泪在眼眶里糊满了泥。有根便给他喂水,一口口的。
“有根懂事了,会照顾弟弟了。”郭铁头说。
看着孩子,翠儿心安起来。“死了这么多乡亲。”她说。
“没办法,枪炮没眼。”郭铁头言语略带轻蔑。“你要记着,毒是汉奸刘下的,记住,是他要毒死鬼子,但毒错了人,翠儿,这事儿和你没关系,知道了吗?”
翠儿一惊,她明白郭铁头是什么意思了,他要让汉奸刘把锅背到底,不让乡亲们知道真相,这对大家都好。
“郭铁头,你看是郭铁头。”乡亲们尖叫起来。郭铁头看着他们,皱了下眉,他们便溜溜地走了。
“怎就毒了伪军和乡亲们?”郭铁头又悄悄问。翠儿说了原委,郭铁头呵呵一笑,又说:“这是他们的命。”
“几十个,还有十几个乡亲,都是毒死的。”翠儿悲伤起来。
“行了,过去了。”郭铁头呵呵两声。“还是要记功,翠儿,你放心吧。”
“俺不要!”翠儿猛然喊起来,吓自己一跳。“为什么要打炮楼?他们先对鬼子动的手,他们捉了田中在炮楼里,等着你们,你为什么还要炸炮楼?”
“翠儿,黑灯瞎火的,俺们怎么知道?炸药上周就埋好了,行动是区委指挥的,俺也是服从命令。如果你下的药起了效果,炮楼可能就不炸了。”郭铁头背着手说。“进攻的时候是看到炮楼有点不对劲儿,但那时候黑灯瞎火的,几千人的部队在打,哪顾得了那么多?这是打仗翠儿,不能猜。”
“干嘛要杀这么多人?”翠儿终没有忍住眼泪,它们滚烫地流下来。
“翠儿,板子村这一战,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一场胜利。”郭铁头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郑重其事地说:“鬼子投降了,以后不打仗了。汉奸刘也死了,以后这里你说了算。”
“啥?”翠儿一愣。
李好安告诉翠儿,日本是上周投降的,八路知道,鬼子不知道,因为板子村和外界的电话线都被八路刨了。郭铁头说这是对日寇最后一战,不能让小鬼子就这么走了。翠儿不明白要为何如此,让他们走了,好像比死这么多人好。
但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哭起来,开始一个个哭,然后三两个抱在一起哭,最后都聚到村口焦黑的大槐树下扎着堆儿哭。他们一哭便是一天,哭得饥肠辘辘,直到郭铁头过来催着翠儿做饭,他们才慢慢止住了。村民们这才想起好吃的都在鬼子的营房里,在他们神秘的地窖里。他们争先恐后地钻进去,抱出一袋袋新鲜的大米和腌肉。大锅又支起来了,饭香驱赶着余烬的黑烟,村子毁了就毁了,先吃一顿饱饭吧。
清点了战果,游击队大股撤退了,据说还有别的地方要打。郭铁头随队去了,李好安等十几人留守清理,郭铁头真的留下一句话:“板子村的事儿,刘玉翠同志说了算。”
面对堆成小山的尸体,翠儿浑身发冷,她扶着大槐树坐了下去。那些尸体仿佛还没有死,不少还睁着眼,被毒死的伪军脸色黑青,被杀死的鬼子脸色苍白。他们交叠在一起,鲜血黏糊糊流下。她突然又站起来,忍着恶心在尸堆里找着汉奸刘,看着几个碎烂的脸有点像,却又一一否定。有根不知在哪里捡来汉奸刘破烂的圆顶帽,里面还有一块黏糊糊的头皮。翠儿认得那是汉奸刘的头皮和头发,他已经被炸碎了,连个囫囵的尸体都没了。她心酸起来,又不敢流泪,拿着帽子,心如刀绞。
“对不住你了。”翠儿说,锥子在心里钻过,她想起汉奸刘在她背上抽击的疼。
“天儿热,挖个坑,把鬼子和伪军都烧了埋了。”李好安对手下说。
在燃烧尸体的臭气里,吃饱喝足的村民们又犯了愁。半个村子被炮火击毁,如何重建?谁来领头?翠儿是田中任命的村长,鬼子投降了,如何还是翠儿?鬼子的东西怎么分?炸烂的村子谁出钱来修?村子以后还要交粮吗?各种问题开始塞满村民的脑袋,他们很快晓得,鬼子走了,很多事还没结束。
喂饱了孩子和自己,翠儿不知从何开始。李好安仍是一副沉得住气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安排:“先把鬼子的帐篷整饬一下,让村民们先住进去。鬼子的东西计算一下,列出清单,大家先伙着用伙着吃,等大部队闲下来了,会来帮村子重建的。”
“拿啥盖?谁来盖?”翠儿鼻子一酸,她觉得对这村子有愧,对那些死去的乡亲有罪。
“鬼子的炮楼碎了,就用它和鬼子营房的砖,村子修得好。”李好安似乎早就想好了。
“它们都粘了血呢。”翠儿说。
她没有找到汉奸刘的尸体,也没找到田中龟一。这结果让翠儿恍惚。生死,就隔这一个晚上。几百个鬼子前几天还凶神恶煞,好像这世界已经被他们占了一样,而今天就要一把火走了。田中的话语如在耳畔,威胁、谎言、奇怪的关心,仿佛是八年必然的延续,会因此延续再一个八年,十八年,八十年,日子定是这么过下去了。她对八路的未来丝毫没有指望,对板子村的以后根本没有设想,她已经决定活一天算一天。等到老旦回来,是命;等不到老旦回来,认头。只要两个孩子能慢慢长大,一切便已遂天意。还有个汉奸刘,他是生活的另一种希望,可能算不上什么大的希望,但也是能让心里暖一下的。
当几百具尸体扔进坑里,浇上汽油,点成冲天的火。翠儿才知道这八年的日子真的过去了,它和汉奸刘一样不会再回来了。村子还是那村子,人也还是那人,日子却不是那日子了。几百条人命在这样的动荡里,就像那些尸体烧出来的青烟,就散了,散了就没了。他们再真切,再令她害怕和想念,都会变成一撮毫无意义的灰烬。和这些消失的人相比,毁掉的半个村子算什么呢?老旦等三十多个后生一走八年,生死不知;田中等鬼子来了八年,顷刻飘灭。而未来也没有因此晴朗多少,她已经准备好最坏的结果。郭铁头这样的人说了算了,那日子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呢?
翠儿的房子没有被毁,炕头还是炕头,院子还是院子,只震落了一些墙皮。袁白先生也毫发无损,在院子里写满了字,一张张贴在墙上。虽然他的前后左右都被炸平,他的院子却完全无干,点着的香依然飘得笔直,院子里没有一片叶子,就像战斗从未发生。鳖怪坐在院子的角落,一身泥血干了,活像一尊土里刨出的泥塑。
见翠儿来了,袁白先生放下笔,捶了捶腰。“翠儿宽心,该死的活不了,能活的死不了。”
“先生,汉奸刘是我杀的。”翠儿大哭起来。
“不是你,是鬼子杀的,你只是送他走。”袁白先生也不管她在哭嚎,自顾自喝着茶。“鬼子走了,可以太平几天了。”袁白先生说完,便坐去他的老藤椅,用茶壶倒水,不说话了。
没了鬼子和炮楼的日子,板子村有些惶然,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可以出村了?可以赶集了?可以买菜刀了?可以在村口撒尿了?鬼子说走就走了?八路能说了算?万一鬼子回来呢?当铁丝网都被拔去,炮楼和营房拆成整齐的砖,村口又成了曾经的样子。井上鬼子刻的字被敲了又抹平,大槐树上的弹痕也抹了草木灰。血痕被雨水冲去,带子河继续流淌,烧成焦炭的鬼子和伪军埋入地下,不久上面便长出细密的野草,它们和山坡的杂草连绵成片,远看已经不知何处是山坡,何处是鬼冢。
县里来人宣读了很长的布告,说鬼子的天皇投降了,中国的鬼子也就投降了。这投降是真的,不是闹着玩儿,也不是耍花招。投降的鬼子都会回家去,不投降的就都像板子村的一样被歼灭了。中国共产党的县委会已经成立了,村里从前的村公所废除,要成立新的村委会,建立党支部,选拔村干部,准备好过冬的粮食和衣物,收割好秋后的庄稼。熬过这个冬天,那就是真的春天了。最令村民们兴奋的,新成立的村委会要在开春重新分配土地,那些没了人家的田产,就要分给劫后余生的乡亲们了。
李好安和十七个游击队员留在了村里,他们都是没家没业的孤人,也都是曾经的泥腿子庄稼汉,放下枪,他们就像曾经走了的那三十多个男人了。他们整治伤员,修葺房屋,丈量土地,救济困难户,干的都是好事。李好安让人在墙上贴满标语和头像。李好安说他们是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是共产党游击队的主心骨。这些新鲜口号和脸孔离村民的生活太过遥远,在李好安的努力下,他们用了个把月才听明白,板子村是被共产党从日寇手中解放了,共产党的部队赶走了鬼子和伪军,他们是这平原的救星,以后要听共产党的。
“民国回来了咋办?”鳖怪问出很多人肚子里的问题。
“他们回来了再说,周围七乡八县已经是我们的解放区,咱八路会保护好村子的。”李好安正经地说。
“老旦回来咋办?郭春儿回来咋办?他们还是国民党呢。”郭春儿家的寡妇说。
“那不一定,郭队长不就成了八路?”谢国崖说。翠儿看了他一眼,这话中听。
郭铁头再回来的时候,没有像村民们想象的那样大马大车的。他坐驴车来的,没带随从。他一改上回趾高气扬的样儿,细声细气了。他带着县里的公文,当板子村的书记。谢国崖无所不知,将真相传遍全村:郭铁头本来要去大部队里当官的,但受了处分裁下来,据说睡了不该睡的女人。
这可稀罕了,翠儿颇觉纳闷儿,八路拿这个当事儿?这也令她有新的担忧,老旦一走八年,那个蛋都大的,不定睡了多少个贴上来的骚气女人。
郭铁头被正式任命为板子村的书记了。这个书记不光是村委会的书记,他其实是村里最大的官儿,村长只能算老二。村委会和之前的村公所也不大一样了,保长和甲长没有了,多了妇女主任和民兵队长。郭铁头召集全体村民开会,表达了回到板子村的喜悦,说到他娘的时候泪流满面。村委会的选举开始,名单由郭铁头提名,乡党委拟定。告示贴出来,村长候选人是谢国崖,翠儿只是提名为妇女主任。
翠儿先是恼火,又有释怀,本就不该信他们的,又不是没见过八路是什么人。鬼子完蛋了,新来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她连妇女主任也不想要,只想拉扯两个儿子过日子,鬼子败了,她要等着老旦。
“不让你当村长,不是因为你没完成任务,而是因为老旦。”郭铁头说。
“老旦碍谁的球事了?”翠儿怒道:“俺不稀罕当啥官儿,可别把屎盆子往老旦头上扣,他被抓走了八年了,就算是国民党,不也是打鬼子?”
“翠儿,鬼子投降了,国民党可没有。”郭铁头一脸深意道。
“那咋了?莫非你们还要打国民党?打国民政府?”翠儿拍着桌子,震得一屋子人都跳起来。
“你别瞎说呀!这话是你说的吗?”郭铁头也急了。
“翠儿,你别急,老旦可能也和郭书记一样,早就参加了共产党,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谢国崖陪过一张笑脸,却招致郭铁头厌恶的眼神。
“鬼子刚投降,国民党就成反动派了,他们正在进攻我们的一些根据地。”郭铁头说。
翠儿点了点头,郭铁头这话还算是话。让谢国崖当这个村长,无非是养一条听他话的狗。她又看了看默然的李好安,这个憨厚的人从来不能出头,竟也能忍,他会一直留在村子里吗?
村委会选举之后,重建开始了。区委和乡里都给了些补贴。被“贬”回板子村的郭铁头变了个人,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再不提他在八路里面的孔武。他带着村里老少们和泥修墙,盘炕填路,重新登记户口,发抚恤,定生产,和别的村子实现了春耕和收割生产互助。收拾这个村子郭铁头井井有条,这就是八年的历练了。而谢国崖是个不中用的,但对他言听计从;李好安是出色的帮衬,总能想出解决难题的法子。因为他的老家已成战场,听说国共双方在那儿大打出手,他决定留下了。
搞土改本该红火,而板子村没什么可以改的,因为并无显赫的富户,超过十亩地的主儿要么逃了,要么死了,要么丢了,比如那个倒霉的郭天大。他家的地早被鬼子安排为公产,种满了鬼子爱吃的红薯和东北玉米。能分田是喜庆的,村委会整饬出七十六亩这样的田地,一部分补给没地的,一部分补给李好安等留下的新户,还有四十三亩地不好分,干脆按照两三亩一块来抓阄,其中的彩头是十亩的肥地,抓到了再按地调配。郭家三十八户和谢家四十六户村民们?基本都是女人撸着袖子排起长队,把兴奋的胳膊伸进蒙了布的箩筐。抽到的兴高采烈,抽不到的蹲在那里骂娘。为显示高风亮节,村委会的人都排在后面,郭铁头自愿排到最后。李好安抽到了五亩,和分给他的两亩凑成了七亩;翠儿也抽到了三亩,从此有了六亩半的地;袁白先生让鳖怪去抽,竟也抽到了三亩;信心百倍的谢国崖只抽到了一亩,嘟囔着说老天瞎眼。最后是郭铁头,筐里也就还剩二十几张,他一下子就拿出了十亩的纸条,羞答答地说这是毛主席的保佑。
大家对此甚觉蹊跷,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嘴长的便说他做了手脚,谢国崖呵斥众人,把筐在地上摔开了,说你看怎么可能做了手脚?郭书记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满地飞着空白的阄,孩子们追着去抢。
袁白先生听说了此事,呵呵不停。翠儿便问他其中原委,老头只是摆手不说。他让鳖怪把地在一个月里全翻了,一多半种下红豆,翠儿又是不解,好好的地,干吗不种麦子?
第二年三月,土改结束了。在李好安教的歌声里,全村开始翻地播种。鬼子的马死掉了一半,剩下的拉去了部队,郭铁头从乡里换来了能干活的骡马,倒更成用,因为有李好安这些新男人的加入,开垦顺利而有效,眼看老旧的地焕发新的气象,据说乡里正在准备开办小学,孩子们和目不识丁的村民们就快可以识文断字了。以上的一切,让村民觉得好日子真的是来了。
转眼便一年过去,因为食物的富足,有根和有盼蹭蹭上窜,十一岁的有根像个小伙子了,长出和他爹一样的肩胛骨和厚嘴唇。他有憨厚的性子,一说谎便会双腿打颤;而有盼则更像翠儿,眼睛有她出嫁时喜气上挑的模样,这孩子不哼不哈,却有一副莫名其妙的狠性子。他可以默然被臭小子们调笑个把钟头,然后也不和他哥哥商量,一人拎根棍子一个个去打,打得一堆女人堵上翠儿的门口——这才是个十一岁的娃呀!谢国崖的儿子被他打掉了两颗门牙,谢国崖便告上了村委会,让翠儿给个说法。翠儿说那就赔点粮食吧。但郭铁头否定了,他让谢国崖的儿子谢小三去把谢有盼的门牙打掉,可以打一棍子,打掉打不掉,大人都不许插手。翠儿当即反对,谢国崖表示赞同,最后村委会通过了决议:谢小三可以用谢有盼用的棍子打回去一下。
谢小三拎着棍子站在毫无畏惧的谢有盼面前,抖抖索索地不敢打。有根背着手站在弟弟背后,丝毫不以为然,他劝着要流泪的翠儿,说弟弟的脑袋是砖头做的,不怕的。在谢国崖的呵斥之下,谢小三终于抡着棍子打去,棍子带着风声正中谢有盼的脑门,咔嚓一声断了。谢小三“哇”地大哭起来,翠儿也大哭起来。有盼却抹了把发红的脑门,低头捡起棍子走向他娘,笑着说正好拿回去烧柴火。翠儿抱着瘦弱却强武的有盼,不知这孩子的悍性从何而来,但她分明感到两个孩子的成长,正在撑起新的一片天空,将她的世界一截截重新撑将起来。她开始感谢这样的岁月,老天不会留一条绝路给她,而且仍留着一片希望:如果老旦回来,这爷三个站在田垄上,那是怎样伟岸的风景啊!
和有根有盼一样,村里的孩子们成片生长,他们形成了新的力量,至今还没学去上的他们也开始让大人操心。他们在村口追逐打架再无鬼子和伪军的约束,掏鸟窝捉兔子,在又生枝桠的大槐树下酣然大睡,在村路之中埋下新鲜的屎去害人。他们的为非作歹令板子村又看到久违的生机,因为他们,村子又活了。
郭铁头的书记坐得稳当,谢国崖的村长当得无风无雨。谢小三打了那一棍子之后,谢国崖对翠儿的态度一落千丈,在村务中处处与她不睦。但郭铁头仍是护着翠儿和她的日子,该占得便宜她仍可占到。翠儿明白了郭铁头的苦心,他就是要让她的儿子立起新的权威,这样才能在村里硬气不倒。郭铁头又开始在村里偷摸女人,却不见有他想娶的。翠儿对此装看不见,只要他不再爬上他的炕头,他就是帮着自己的郭铁头。
但郭铁头并不如她想得那样安全,孩子去上学的一天,他敲开了翠儿的门,夸张地聊起了往事,聊起李二狗,聊起刀哥,聊起汉奸刘,他说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坏人。翠儿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惊得浑身发冷,不知怎么接,拒绝又没底气。就在拿捏不住分寸的时候,郭铁头已经扑了过来,抱着她就上炕,上了炕就扒衣服。翠儿登时臊怒,却不做无谓的对抗,他脱他的,我抓我的,当郭铁头剥赤了她的上身,翠儿狠如钢钳的双手也攥住了他热涨的命根。
“敢日我,拔掉你的球!”翠儿恶狠狠地说,胸脯气得乱颤,面对涨红脸也涨红了旦的郭铁头,她丝毫不觉羞愧,手里那东西令她厌恶,也令她心软,但她知道这一次不能松手,否则再无以后了。
“你真觉得老旦还回得来?”郭铁头摆出了真诚的脸,“俺是稀罕你,不是来日弄你,都攥到手里了,该撇腿儿就撇腿儿,你愿意咱明天就拜堂。”
“亏你说得出口?俺家老旦回不来你再说这话。”翠儿一下难受了,手里便松了。郭铁头便把她按在身下,亲着咬着啄着,说着稀奇古怪的话,一只手探向下面钻着。
“十几年都忍了,你还是忍忍吧,别又犯了错误。”翠儿说着,泪流下来。郭铁头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