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率人翻遍了赵海升的办公室,在一摞书籍中发现了一只黄色信封,他将信封带回队里,交给师小冉,师小冉把信封放在强光下,带着手套用薄薄的刀片把信封粘合处挑开,道:“沈哥,这信封还没被打开过呢,胶水沾得很紧。”
沈冰:“会不会打开后又黏上了?”
师小冉笃定道:“不会的,如果打开又黏上,胶水会很厚,而且粘合处会有颗粒感,但是这只信封粘合处的胶水只有薄薄一层,粘得还很牢,我可以确定它没有被打开过。”
沈冰:“那就打开看看。”
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A4纸,纸上留着机器打印的几行文字,沈冰看完,把这张纸装进物证袋里,拿上楼去支队长办公室。办公室空着,周行不在里面,沈冰叫住一个路过的女警,问:“周队还没回来?”
女警道:“没呢,周队和党哥市局开会了,已经去了半天了。”
昨天发生在市区的持枪袭警事件发酵得很快,虽然媒体不敢大肆报道,但是人民群众自发口口相传,已经传地满城风雨。持枪袭警事件是高博涵死亡事件的延伸,而高博涵的死又是由赵海升而起,他是赵海升案件的嫌疑人,却在浮出水面时命丧于车轮下,很难不让人怀疑高博涵的殒命是对真凶的一种保护,换而言之,杀死高博涵的人,或许就是杀死赵海升的凶手。
而赵海升又和死去的李紫暇有着复杂的关系,这一切的渊薮似乎起于李紫暇,所以周行决定将李紫暇、赵海升、高博涵并案调查。但是市局却抱有不同看法,市局高度重视发生在市区的袭警事件,要成立专门侦破此案的专案组,有局领导亲自督办,抽调分院局精英协助破案,周行也在拟定的抽调人员当中。这一决策对周行来说无疑是将其一只手锁在专案组,并将自己对高博涵案件的办案权交了出去,他将三起案件并案调查的设想自然也就落空了,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这一安排,所以他去市局不是去专案组上任的,而是劝说局领导准允他并案调查一手抓。
这是一件难事,换做别人去干,沈冰认为他一定不能成功,但是换成周行去干,他认为大概率能成功——周行能力强自然不用多说,他还极有韧性,加上他本身说话有分量,局领导大抵不会不给他机会。
沈冰向来不和周行分明上下级关系,周行不在办公室,他就坐在周行的办公室里等,手上拿着那封信来回看,翻来覆去也只看到短短两行字,但是这两行字他每个字都认得,连成句子就教人看不懂了。他甚至把这些字跳跃着,把信当成密文去解,但还是不得要领,所以他想继续和周行谈谈,听听周行的意见。
他没等多久,楼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啪啦,这一定是小党,因为整个支队嘴皮子像抹了润滑油一样利索的人只有小党一个。
小党既然回来了,那周行一定也回来了,沈冰走到门口往外看,果然看到周行和小党在楼道里正往这边走,小党看起来挺高兴,那张嘴像是高手在拧魔方,不停地说说说说说说。
周行的情绪反倒一点都不高,小党在他耳边放炮似的不停说话,他也没心思让小党闭上嘴歇歇,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想自己的心事。
小党:“嘿,沈哥,成啦,专案组暂时不搞啦!市局给咱们半个月时间破案。哇,你是没看到啊,当时周队提议不搞专案组由咱们一手抓,市局孟局长脸色好难看啊,我都怕孟局把杯子摔了,然后周队一个人和三个大佬对线,我想帮忙说两句来着,但是那种场合没我说话的份儿呀,我刚说几个字周队就瞪我,我就不说啦。但是周队没输啊,他把孟局说的哑口无言呐,你说孟局为啥坚持要搞专案组呢?最后孟局没办法,又和自己的班子开小会,开完小会又打了几通电话,那架势我都以为他把电话打到中南海了哇!嘿嘿,开玩笑,反正最后孟局收回成命啦,我们成功啦!”
这次沈冰有耐心听小党把废话说完,因为他的确需要知道会议桌上市局领导的态度,小党虽然废话多,但好在形容传神像是说书,能大概率复原当时会议桌上的情况。
小党说着话想跟着周行进办公室,但是沈冰嫌他聒噪,就把他拦住,道:“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别人。”
支走小党,沈冰关上办公室房门,回过身问周行:“你跟孟局闹僵了?”
周行被小党吵了一路,小党走了他还有点幻听,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里揉了揉耳朵,道:“我跟他一直挺僵,不差这一回。”
他的态度很无所谓,沈冰也就不多问,把那张A4纸递给他,道:“这是我在赵海升办公室里发现的。”
周行把纸上的字念了出来:“A crisis was rapidly developing in the gulf.”他念完就皱眉,“海湾危机正在迅速加剧。这是什么意思?”
沈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道:“下面还有一行日期,应该是约赵海升见面的时间。”
A crisis was rapidly developing in the gulf,二十八号晚上十点东泰园——一行英文加一行中文,就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周行拧着眉来回看了两遍,把信扔到桌上,道:“这是高博涵给赵海升的那封信?”
沈冰道:“高博涵说那封信装在一只黄色信封里,他没有打开看,只把信放在了赵海升办公桌上。我找到这封信的时候,它被夹在几本书中间,没有被拆开过,赵海升本人应该也没有看过这封信。”
周行一脸凝滞地从兜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放在桌上,但没有点烟,只把打火机拿起来在手里转了两圈,道:“既然连赵海升都没看过,看来高博涵说的是真话。”
沈冰道:“这封信约赵海升见面的地点是二十八号晚上十点东泰园,赵海升身上那封信是二十七号下午四点白富城。赵海升死在百富城,明显他咬住的钩子是他身上的信,不是他办公室里的信。”
周行:“这就很有意思了,赵海升收到两份信,来自不同的送信人,约他见面的也是两个人。他死在二十七号,没有机会赴二十八号的约,我们不仅要查清楚是谁约他二十七号见面,还要查清楚约他二十八号见面的人是谁。”
他把那封信往回拉,放在桌子中间,指着那行英文:“而且你看,这像是一句暗语,这封信没有任何署名,说明写信的人确定赵海升看到这句话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写信的人不仅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暴露,还保护他约赵海升见面的原因不暴露,这句暗语只有赵海升和写信的人才知道,这一点很奇怪。”
沈冰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就像是赵海升和这个人拥有共同的秘密,这个秘密不能被发现,所以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交流。”
周行拿起桌上的一只保温杯去饮水机前接水:“让高博涵送信的人查到了吗?”
说起那两个“信使”,沈冰很头疼:“我按照高博涵交代的时间和地点查过录像,的确找到了高博涵口中的那辆黑色轿车,但是那辆车每次停的地方都是监控死角,摄像头没有拍到下车的人,只有高博涵兼职餐厅的内部监控拍到了一个背影。”
周行很看得开:“有总比没有好。”他端着保温杯走回来,坐在皮椅里又从抽屉里拿出茶叶盒往杯子里倒,“那辆黑色轿车是不是撞死高博涵的那一辆?”
沈冰:“对,我正要告诉你。”
保温杯里的热气往上飘撺,扑在周行起伏深沉挺拔英朗的脸上,周行往后躲了躲热气腾腾的白雾,道:“我猜到了,凶手担心暴露自己,所以杀高博涵灭口。”
沈冰:“那辆黑色轿车是套牌车,目前还没有查到来路。”
周行:“昨天开车撞你们的吉普呢?”
提起昨天,沈冰很沮丧,然而他的沮丧表露出来就是脸色更冰冷:“是失窃车,车主是外地人。”
两条线索都是绝路,周行也忍不住露出愠色:“枪。”
沈冰:“子弹拿去做弹道鉴定了,还没出结果。”
周行:“也就是,一无所获?”
沈冰羞愧,低头。
周行向来不需要过多的责骂训斥下属,他轻飘飘的一句质问足以让沈冰自责反省。沈冰反省了一阵子,周行沉思了一阵子,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子,沈冰才道:“简老师请假了吗?”
周行淡淡道:“她没跟我请假。”
简月没有请假,但没来上班,显然是旷工行为,但是周行保留了自己问她原因的权力,还替她找理由:“她可能不舒服,在家休息。”
沈冰却不能接受简月无故旷工的行为,也觉得周行对简月似乎过分宽容,但他有自己的理解——周行对简月的宽容是对人才的优待,也是对简月不拘不束性格的包容。
沈冰道:“她应该看看那封信,也许她能看懂那句英文的含义。”
周行其实想给简月放一天假,倒不是他以公谋私,偏护简月,而是他在照顾简月过强的感性和责任心,高博涵的意外对简月来说无疑是重创,简月确实需要一点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本不想打扰简月,但是沈冰一直看着他,像是在催他行动。其实他大可以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但是他虽然没有动用自己的私心,也确实有了私心,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私心,他只好秉公办事。
周行用座机拨出简月的电话,迟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简月:“喂?”
周行飞快地瞟了一眼沈冰,道:“简老师,你在哪儿?”
简月道:“我在师母家里。”
师母?说的应该是祝裕玲,简月没有在家休息,而是在赵海升家里,她的目的绝不是拜访祝裕玲那么简单。
简月那边很吵,有女人的说话声和啼哭声,简月道:“稍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周行等了一会儿,话筒里的背景音果然消失了,简月问:“打电话有事吗?”
周行道:“沈冰在赵海升的办公室找到一封信,应该就是高博涵留下的那封,信上的内容像是暗号,我们看不懂,想让你看看。”
简月:“什么暗号?”
周行:“是一句英文,A crisis was rapidly developing in the gulf。”
简月在心里翻译成中文,也一头雾水:“就这一句吗?”
周行:“还有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简月:“知道了,我想想。”
简月说完就没声了,等周行挂电话,周行拖延了几秒钟才问:“昨天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简月道:“没什么,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没事了吧?那我先忙了。”
挂断周行的电话,简月才顿悟周行打来电话或许是想问她为什么没去单位,她也没有解释在祝裕玲家里的原因,自顾自说完就挂了周行的电话,这一行径可以说是很不把周行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