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傲坐在吧台喝酒的时候,还在回味刚刚那位小夏老师的微妙表情。
那是个一眼便能看穿的女人,不是说思想多简单什么的,而是太规矩了,任谁都能猜出这样一朵小花是在怎样的纯净土壤中被精心照顾出来的。
看见自己的私服那一刻,错愕的微小表情还挺可爱,其实往常她不会在医院穿这类型的私服,那是她准备来赶夜场才换上的,后来送饭又没考虑到那么多。
是不是看起来挺不正经的?
景傲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确实不大正经,但一个人要总那么正经得多累。
该冷静正经的时候,反正她永远会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高脚软皮椅,女人长得过分的腿懒散翘了个二郎腿,胳膊肘撑在红白的大理石台面,冰凉的触感,一手握着杯浅黄色液体,小口抿着。
吧台顶上是一排的小盏黄灯,暧昧幽会的绝佳搭讪宝地,她没坐一会儿,连第一杯酒都没喝下,便有人凑了过来。
景傲偏爱这家酒吧的原因之一便是这里是les聚集地。
“嗨,姐姐,一个人吗?”身段火辣妖娆,束带的黑吊带黑裙子,在她身旁坐下时,裙摆随着动作上滑,露出圆润漂亮的膝盖跟腿骨。
是她喜欢的款,可不知怎么,今日这轻佻的对话,对,景傲竟然觉得这话过于轻浮,让人败了兴致。
明明往常,她是很喜欢这种直白的,目标明确简单。
景傲三不五时常来这边猎艳,但从没发生过419(for one night),也不是她有精神“洁癖”什么的,就是还离奇的保有一点点小“底线”?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她并不排斥,或许气氛到了也是可以接受的,偏偏没有一次叫她真有这个冲动。
所以,基本也就是聊个天,扯个淡,喝到微醺了或许能一起再去里边儿舞池嗨一把,然后再看看,真感觉到了,那接个吻什么的就是锦上添花。
当然,真到这一步的,没几个,她统共也就交过三任女友,都是无疾而终。
大部分的黑暗里的时光,都是听听不同的女人倾诉下烦闷,一块儿凑个伴儿罢了,明灭的灯光覆盖下,记忆迷乱,甚至她们不会记住对方的容貌。
夜晚,孤单的人总是很多的。
景傲眼睫敛着,压下那点儿微末的不适,将手中的玻璃杯倾斜,勾起一侧唇角发出邀请,“啊,一起吗?”
今夜怎么都是要混过去的,不然景傲那一身疲惫卸不下来,她扫了眼大厅,眼前这个已经是最合她眼缘的了。
二十分钟后,景傲揉着额角,“不胜酒力”地潜了出来,她一把拉开红色特斯拉的后座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代驾吗?XX酒吧后门,车牌号XXXXXXX。”
或许今晚不适合,她在医院的那番“多管闲事”报应似的在脑海留下了小小后遗症,得缓两天。
早秋的季节,依旧是个大太阳天,万里无云的,九、十点钟的阳光洒落进教室,给一排排桌椅镀上活力。
青春期的少年们各个朝气蓬勃,恰有那么一缕光线投射在讲台,落在夏初槿的手指和她扣着的书页上。
“同学们,有什么额外的疑问吗?”
今天的授课部分她已经全部讲述完毕,流畅清晰,现在到了自由问答时间,附中的课程就是这样安排的,能进来的学生底子都不错,每堂课的内容会被压缩在30分钟内,之后余留的时间用来答疑,进一步提升学生的理解。
夏初槿已经胸有成竹了,教室后方的几位年长老师表情都很认可,她的教风如人一般,很稳当温和的风格,这种最容易跟学生建立双向桥梁。
几个常见的问题解答完毕,离打铃只剩三分钟。
坐在第三排的一个女生背靠着椅子,身子歪了下,脚踩在课桌下面的单杠上,单手懒洋洋举起,“老师,《雨巷》中这个被塑造出来的‘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是作者借着这个姑娘的形象表达自己对理想的追求,作者有什么追求呢?您介绍这篇文章的背景时好像没有提到啊。”
明明长得一副端正样貌,说话神情也是冷淡成熟那种,一看就是超同龄人的心智,偏偏刻意作出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有点儿欠打。
是杨次语,三班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她的问题不在于学习不好或者犯校纪校规什么的,她是以为难老师出了名,没人知道为什么,似乎这是她的个人乐趣?
可这位小主的风格一向是为难固定的几位老师,都是那种名师,一般的年轻老师她“瞧不上”,不知今天怎么被夏初槿这么个实习老师赶上了,同学们看着她的眼光充满了同情。
“......”
问题是有些刁钻,夏初槿抬手将不听话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另一手压了压书页,不见一丝慌乱,“对,杨同学的问题有些深度,我们这篇文章主要讲的是......”
“而作者本人,他当时写这首诗时的背景,国家正在白色恐怖的非常年代,大革命失败之后的那种苦愁,是当时有志向有热血的年轻人最痛苦的时期,但他在那样的迷茫与煎熬中并没有放弃自己对于理想的孜孜追求。”
“叮~”最后一句话落下,下课铃准时打响。
“杨同学,老师的解释你还满意吗?”
杨次语不吱声,有点儿吃瘪的表情,夏初槿笑了下宣布,“下课。”
学生们一阵欢呼,脱笼的小鸟般闹嚷开来。
第二次公开课圆满完成。
其实并不是像在台上侃侃而谈那么轻松简单的,还好,昨晚她在医院熬夜查的资料派上了用场,夏初槿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等资料,拇指摩挲过磨砂壳的笔记本,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教学组给她的分数,是近三年来实习老师的最高分。
夏初槿因为是实习的,没像正式老师那样被排了几个班的课,她得多跟着师傅,多琢磨教学方式,找出合适她的路子,所以学校只给她安排了三班一个班的语文教学。
下午的时候,夏初槿改完作业,于姐转悠了过来,她课多,又管着一个班的学生,再加上昨天的坠楼事件跟家长、校领导沟通着,到了这个点儿才有空出现几分钟,照看下她的小徒弟。
“怎么样,听说你拿了个三年来的最高分?”于姐敲了下办公室门,朝另外两个也在办公室的老师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背腰抵着办公桌,在夏初槿身侧站着了。
夏初槿从小被教导地尊师重道,条件反射就要给自己这没名分的师傅起身答话,肩膀刚动还没使上劲就被按着坐了回去。
“你就坐着说话,干嘛呢,都是同事怪不自在的,哪儿那么多讲究。”于姐啧了下,“你这姑娘性子好,能力也不错,就是这规矩多,条条框框的。”
夏局家里教出来的千金,挑不出毛病的优秀,如果能稍微接点地气就更好了。
夏初槿在前辈面前腼腆抿了下唇,手肘重新搁回了深紫红木的桌面,“好。”
“说了不用这么拘着。”于姐左手捉了只紫砂茶缸,茶叶香气淡淡的,算这所学校教师的风气了,串办公室那些年长些的总喜欢拎个杯子,不喜欢年轻的拿一次性杯子客套泡茶招待她们。
夏初槿这才真的笑了,跟师傅讨论了下今天课堂上的情况,说到杨次语的事儿,于姐少见的蹙了下眉,嘀咕着,“不应该啊,这孩子虽然拗,可不欺负年轻老师啊,有分寸的,你一刚来的怎么就招惹上她了?”
夏初槿就纳闷了,合着不欺负年轻老师就叫有分寸?学生应该尊师重道,难道对其他年长老师就可以无所顾忌吗?
正要询问,于姐又蹙了下眉,想到了什么,声音更轻了,自言自语的,“哦,她是不是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