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后, 苏苏轻道:“我只做了七只风筝……”
明帝道:“……其实孩子们都大了, 也不是玩风筝的年纪了…………”
“……是吗……我还以为先生的孩子, 才八、九岁大呢……”苏苏干笑一声, ““………敢问先生,您今年……贵庚几何呢?”
“………三十有九………”
“……真……真是瞧不出……原来先生年纪,比我父亲还要大上两岁………我还以为,先生刚过而立之年呢………”
“……哈哈……赵某人将不惑……虞小姐说笑了………”
曹方耳听着这番“死亡对话”,将头垂得更低, 眼观鼻鼻观心,已不敢去看圣上神色,花厅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默, 只闻厅外海棠树枝间莺燕啼声不绝, 苏苏垂睫慢将一盏茶喝尽,正想寻个由头,结束这次“会面”时,门上小厮忽来报,道是京中有人来访。
苏苏自然以为是虞家人,欢喜起身问:“可是祖母有信来?”
小厮摇头道:“是怀王府的人。”
苏苏一怔, 曹方闻言则心中一凛,默将目光落在圣上身上,见圣上恍若未闻般、垂着眼睛、意态闲适地饮着杯中茶,可那微微僵直的脊背、用力握盏的手,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深深在意。
苏苏在洛水旧宅自在清静的二十来日中,时不时会想起那日纵马赶来的紫袍少年, 也时不时会拿起那枚比目玉佩把看。但,每次把看那玉佩时,她一颗原本澹静自在的心,都会如乱麻纠葛………
就这样草率地将终生托付与一个完全没有相交的少年吗?就这样不可违背地成为他人的妾室、终生身在王府后宅、与王妃以及其他妾室、共同侍奉大周皇子吗?
她的一生,就这样完全无法自主、任由他人决定吗?…………
苏苏每每想起此事,便会心烦意乱,此时门上来报,她略一怔后,随即冷静下来,心里拿定了主意,一边让小厮将人迎到厅外薰风亭中,一边回身对明帝致歉道:“失陪一下。”
明帝面上很有涵养地微一颔首,“小姐请便”,待到苏苏走出花厅,立搁了茶盏起身,踱至窗边,朝那远处的薰风亭看去。
薰风亭中,来人自报家门:“小人贺寒,是怀王殿下的侍卫,奉殿下之命,将殿下亲笔书信与所赠礼物,送与虞小姐。”
语罢,贺寒一边取出王爷书信,一边令随从打开了那数只锦匣。
苏苏手未接过书信,也未看那些礼物,只轻道:“我福薄,承受不了殿下的好意,请贺侍卫,将这些都带回去吧。”
贺寒万万没想到虞小姐会这样说,一愣后苦笑道:“虞小姐莫要说笑了,您不肯收这些,那是要了小人的命啊……”说着直接双膝跪地,将那封信双手举过头顶。
苏苏忽觉眼前这幕,和昨日长吉那出,很是相似,无奈地收了信在手,道:“贺侍卫请在此稍候,我回房写封信,请贺侍卫转呈给怀王殿下。”
贺寒立将虞小姐方才的“拒绝”,理解为少女“口不对心”的矜持,松了口气起身道:“是是,小人就在这里等着,虞小姐写到天黑都成。”
苏苏方才拿信在手,便已感受到那信的份量,回房拆开一看,果然是厚厚一沓,字迹清逸,而内容琐碎庞杂,有和她说,他近来练剑如何、看了那些书,有和她说,京城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有和她说,她的家人一切安好……内容庞杂,不一而足,而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他很想她。
苏苏与萧玦素昧平生,虽然有些感动,但实不知他这样浓烈的感情从何而来,也无法对一名只见过一面的少年,产生同等浓烈的感情,她不能就这样在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去接受一份不明不白的感情、一生就这样被安排着糊里糊涂地过………
苏苏将萧玦的信收到一旁,铺纸拈笔回复,于信中诚恳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言真意切,又将那只比目玉佩收到一方莲纹锦匣中,重回薰风亭,将信与锦匣交予贺寒,请他交给怀王殿下。
贺寒以为虞小姐不仅有回信,还有回礼赠给王爷,王爷知道定然欢喜,于是他也跟着欢喜起来,笑容满面地与虞小姐告别,领着随从离开了虞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