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原是曹总管亲拨至未央宫的掌事宫女,但因知碧姑娘是娘娘心尖之人, 凡事从不争先, 将掌事之权交予碧姑娘, 安居人下。后永宁郡王随住未央宫, 娘娘令她做了郡王的掌事姑姑, 领着一众宫侍伺候, 霜华遂领就了这新差事, 尽心侍奉了数年,如今永宁郡王一跃成为皇太孙,身边伺候人的身份,自也跟着水涨船高, 霜华愈发尽心卖力,将皇太孙日常衣食起居照顾地妥妥贴贴, 连皇太孙每日食多食少、夜里睡了几个时辰等, 都了如指掌。
皇太孙平日寅正二刻左右晨起, 但这日, 尚是寅初, 皇太孙就传人进来, 且不是吩咐伺候盥洗更衣,而是命进沐汤,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之事了,霜华按下心中疑惑,吩咐下去,皇太孙也不让内侍伺候, 自行转入屏风后解衣沐浴,霜华听着哗哗的水声,亲去铺床,手一抖开那一团乱的石青如意天华薄被,即望见床单中央一片湿迹,怔了片刻后,想了想皇太孙年纪,又随即了然,收捧了交予底下人,令换床新被来。
皇太孙浴毕出来,面色潮红,也不知是因水汽蒸腾,抑或其他,霜华身为太孙身边伺候的第一人,自也需帮他通晓人事,除了她,这些话也无人说了,遂捧了锦袍上前,一边伺候皇太孙穿上,一边轻声道:“男孩到了太孙这个年纪,大抵都会如此,这意味着太孙您,长大了……”
这话说出来,皇太孙紧绷着的身体,似轻徐了些,霜华心中暗笑,绕到他身前蹲下,一边系带一边低道:“按照宫中陈例,再过两年,就会有宫女教导太孙人事……太孙您承欢皇后娘娘膝下,到时宫女的人选,应也由娘娘安排…………”
皇太孙默然不语,只身子又僵了僵,霜华以为皇太孙是在害羞,她贴身伺候皇太孙数年,知皇太孙性情温和明理,又因她是娘娘亲指过来的掌事姑姑,素日待她也有几分敬重客气,平日里也能说上几句玩笑话,遂开着玩笑道:“当然,皇后娘娘疼您,到时您将昨夜梦中的女子,直接说与娘娘听,娘娘应也无不准的……”
话音未落,就见素来温和的皇太孙勃然变色,怒喝一声:“放肆!!”
霜华还是头一次见皇太孙发火,一时怔吓在那里,愣了片刻才赶紧伏地请罪,“奴婢越矩,请太孙责罚!”
但她战栗伏地许久,也未等到太孙责罚,幽殿沉寂,许久,她眼角余光处僵滞的锦绣袍摆,终于动了动,皇太孙负手走开,声平无波,“起来吧。”
霜华再不敢说笑,提着心眼儿,至卯正,小心地陪着皇太孙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按仪,请安需得待皇后娘娘端容盛装,方再谒见,但皇太孙自幼与娘娘相熟,娘娘又是不拘小节之人,礼节上一贯随意许多,皇太孙也就如往常一般,直接打帘入了寝殿,向正在镜前梳发的皇后娘娘走去,躬身施礼。
苏苏尚未更衣,身上仍是夜寝时所穿的绛色暗花纱裙,薄贴拢身,如流水倾曳,见萧照前来请安,拉他在身边坐了,观他神情沉静,与昨夜异常大不相同,笑问他道:“昨晚到底怎么了?”
萧照静道:“昨夜有些不舒服,睡了一觉就好了。”
“都说了别硬撑着,若不舒服就传太医来看”,苏苏关心问道,“可是真好了?要不再让太医来把把脉?”
萧照对望着女子关切的眸光,眼前却又浮现起另一种星眸如水、眼梢含春,唇颤了颤,强作的镇定正如冰将碎时,忽听帘内传来下榻声,立起身站到一边,向那挑帘而出的身影行礼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明帝随意摆了摆手,令萧照起身,径踱至苏苏身后,一把搂抱住她道:“从前都是你贪睡,如今却起的比朕早了。”
苏苏笑将一缕长发揽至身前轻梳,“陛下没听过风水轮流转吗?”
明帝抬手摩挲了她脸颊数下,轻轻印下一吻,在她耳边笑道:“若昨儿午后那遭转到晚上,你这风水,也不一定转的过来……”
苏苏嗔看了明帝一眼,悠悠道:“事过境迁,自然是陛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不信?”明帝笑将双臂拢紧,朝她耳边吹气道,“再试试,嗯?”
苏苏禁不住痒,笑着要挣,明帝哪肯让她逃脱,径在镜前笑闹起来,一旁萧照静看二人闹了好一阵儿后歇下来,亲自宫侍手中接捧过龙袍,伺候皇爷爷更衣盥洗。
因暑热,早膳主食是荷叶膳粥,芳香甘甜,祛暑清热,明帝似兴致尚可,食了两碗方起身,临走时道:“午膳用野鸭桃仁丁、莲蓬豆腐、湖米茭白,并菊花清鸡汤。”
苏苏垂眼慢饮着荷叶粥,恍若未闻,明帝只得笑转过身来,“听见没有?”
苏苏含笑问:“陛下真当我是御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