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承天门城楼望去,长安城灯火辉煌, 万千天灯汇成于夜幕之上, 灿若星海。
苏苏倚在明帝肩头, 听他搂着她道:“你第一次在朕身边过寿时, 朕带你来此处看烟火, 那时朕道, 朕大抵做不到与子偕老, 惟愿此后年年岁岁,执子之手,欢喜余生…………”
低沉话音微顿,漫天的光华中, 明帝将她搂转在怀中,深深地望着她问:“朕的心愿, 能实现吗?”
苏苏微仰首, 望着他眼底辉映的灯火流光, 没说话, 只微一踮脚, 伸臂搂住他的脖颈, 明帝将她抱得更紧,几似要融进骨血之中,“苏卿…………”他喃喃低唤,轻抚着她的鬓发,温柔摩挲,苏苏抵靠在他肩处, 在温暖熟悉的气息中阖上双眸,眼前暗沉,便如置身黑甜的梦中,轻轻一声,有如梦喃:“三郎…………”
漫天的明灯,如繁星点点,越飘越远,也飘进了梦乡之中,翌日昏睡迟迟,待醒转时,枕边无人,明帝已去上朝,苏苏梳洗后回未央宫,远远望见萧照已在宫门前候着了,见她凤辇至,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苏苏下辇握了他手,问他等了多久、站在风口冷不冷等,笑将他牵入了未央宫中。
之前她被逐回未央宫,明帝久不来此,萧照又失母不久,为抚慰他,她夜间常与他同榻而眠,如今自是不行了,苏苏将他安置在毗邻的偏殿,一应器物皆精挑细选,榻被衾褥,文房四宝,她都要一一过目,萧照便站在她身旁看着,并不怎么开口,只在苏苏问他“砚台用澄泥可好”、“棉被喜欢石青冰梅花样吗”等话时,总是点头说好。
苏苏渐也意识到萧照此次回来似是沉默了很多,她想着是因他父王“弃他而去”的缘故,还是上次明帝那样冷待她,在未央宫发作时,叫萧照撞见,可是吓着了他……她暗中思量着,在着人将偏殿一一布置完毕后,将萧照领到自己殿中,与他说知心话。
萧照因父王暗中设计、害得皇后娘娘被皇爷爷冷待软禁,甚至差点被皇爷爷赐死一事,深觉有愧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待他愈好,他心中暗愧更深,此时听皇后娘娘问他为何心绪低沉,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愈发垂首缄默。
苏苏无奈,只能将他揽靠怀中,试着抚慰道:“你父王虽不在你身边,可你还有我,还有你皇爷爷,我们都很疼你,会陪伴着你长大…………”
萧照沉默地依偎在苏苏怀中,许久,小心翼翼地轻问:“娘娘会一直疼爱照儿、陪着照儿吗?”
苏苏轻笑,“那当然不成”,眼见萧照脸色一沉,笑点了下他的鼻尖道,“等你长大了,羽翼丰满,就会像雄鹰一样,迫不及待地飞离未央宫,自由翱翔,我又怎会一直陪着你?!”
萧照急道:“照儿长大了也不离开娘娘!”
苏苏嗤笑出声,“又说孩子话了,你已经九岁了,过上三四年,就不适合住在我这儿,该出宫建府了,再过两三年,相中喜欢的女子,就可以请你皇爷爷指婚成亲,真正陪你一辈子的,是与你相爱的女子,你未来的妻子。”
皇后娘娘的话字字有理,句句都是实情,可是……可是…………萧照心中不愿如此,可又知这就是他未来的路,和他那些堂兄们一样,实在想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正凝眉纠结时,苏苏看他小小年纪、愁眉不展,轻抚了下他眉头道:“好啦,还有三四年时间呢,这几年里,你就留在未央宫,陪着我好不好?”
雕花长窗日影轻移,如线的阳光中,萧照凝望着那双揉漾碎金的如水笑眸,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照便这般在未央宫住了下来,晨起向皇后娘娘请安,用完早膳后往南书房念书,回未央宫用膳午憩后,再习两个时辰骑射剑术,至晚间,若无政事繁忙,皇爷爷定然会来用膳,他陪皇爷爷与皇后娘娘用完晚膳后,便回到偏殿书房,温个把时辰书后,沐浴上榻,一日日安宁规律,时光静好。
离除夕夜还有八/九日时,南书房罢课,萧照也相对清闲下来,可终日陪在皇后娘娘身侧。这日,他正陪娘娘一起,将摘取半开花头的腊梅以炒盐封存,为来年春夏的暗香汤做准备时,长生来报谢尚书至,皇后娘娘立放下手中香梅笑道:“快请他进来”,又一边净手一边对他道:“照儿先去外间玩一会儿好不好?”
萧照乖巧应了,打帘出去时,正见谢尚书紫袍翩翩入殿,向他执了弟子礼,谢尚书亦还礼相见,问了他几句近来学业之事后,一颔首,向内殿走去,萧照驻步回身看去,见珠帘隐绰的浮光中,谢尚书正欲向皇后娘娘施礼,人刚躬身,已被娘娘抬手扶起,携他至窗下榻处坐了,温暖的光线中,皇后娘娘盈盈笑望着谢尚书,在人前总是沉静如水的谢尚书,在凝看着皇后娘娘时,眸中亦蕴有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