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前雪地里那一跪,令苏苏风寒入体, 病卧榻上。她每日昏昏沉沉, 醒了便问:“殿下呢?”
佩云、阿碧等便含泪告诉她, “殿下入宫了…………”
七日里, 萧玦白日总是去承乾宫前跪请, 朝臣来往面圣望见, 都在悄议此事, 朝野、长安、乃至天下,都已知了这桩“丑闻”。可天下源源不断的非议声、萧玦一日日地跪求,都打动不了那人的铁石心肠,每日暮时, 萧玦从宫中回来,她看着他憔悴沧桑的面容, 看着他眼中深渊般的绝望, 眼泪便如断线珍珠般, 落在他的脖颈里。
二十有一的大好男儿, 双眼也是通红, 他哽咽着抱她, “我无能,都是我无能…………”
她流着泪摇头,埋首在他怀中,一整夜,夫妻二人都是如此相拥,时睡时醒, 睡便紧紧搂依在一处,醒便轻轻地含泪亲吻,于幽光中,轻抚对方的眉眼,只盼这夜,永不会明。
然第七日,仍是飞一般到来,二人俱是一夜没合眼,天光一寸寸地亮起来时,萧玦缓缓起身下榻,苏苏从后抱住他道:“不要去宫里,不要去求他了,留在家里,留在家里陪我,陪我弹琴跳舞,陪我写字作画,快用膳时,我再下厨房,亲做几个小菜,你最喜欢的三鲜翠玉汤,我其实和府里厨子学过,可总也做不好,所以从没亲手做给你吃,我今天……今天再试一试,我好好地做,认认真真地做,若是味道不好,你也不要嫌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身后女子的喃喃低语声中,萧玦眼中的泪,早禁不住滚了下来,他躬着身子,悄然抬手拭去泪意,忍住喉中哽咽,努力绽出些许笑意,回身抱住女子道:“好,我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陪你,一直陪你,永远陪你。”
苏苏素日对衣饰妆容,并不十分上心,但今日下榻,却于梳妆台前,细心妆抹着。萧玦亲手梳散了她的如云长发,苏苏启开妆奁,每拈一支簪钗,都要问萧玦好不好。若萧玦不语,她便搁下重选,若萧玦含笑点头,她便浅笑着簪上。
妆点完云鬓,萧玦便拈了眉笔,轻托着她下颌,为她描眉。刚成亲那会,萧玦就会如此做,只是那时他“手艺不精”,总是描得不知轻重,总叫她哭笑不得,可几年夫妻下来,他那在外挽弓舞剑的手,在闺房之内,却能为心爱的娘子,轻描风靡长安的时新眉样,远山却月,横云涵烟。
每每他轻托她下颌为她描眉,她便微仰首望着他,望着他眉眼间的认真神情,仿佛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一般,珍而重之。她那时轻笑,一个王爷,如此有**份,他却道,这是夫妻至乐之事,要为她画一生的眉。
原来一生,这样短。
苏苏轻抿了香红口脂,打开盒盒花钿,问:“哪个好?”
萧玦拈了枚红莲花钿在手,轻呵了胶,妆点在她眉心,轻道:“真美。”
苏苏含笑低下头去,仿佛还是新嫁娘。萧玦平日最爱她穿粉白色的裙裳,他说,就像春日枝头的樱花一样,如云如烟,是人间至美之景,苏苏便换穿了粉色洒金大袖衫,另挽了玉白轻纱披帛,轻将萧玦按坐在镜前,为他梳发戴冠。
萧玦轻握住她的手,苏苏便抵靠在他肩侧,夫妻二人凝望着镜中相依的人影许久,苏苏轻吻了吻萧玦的脸颊,起身捧了一件紫色圆领锦袍来,“我最爱看你穿紫色。”
萧玦笑:“我知道。”
二人挽手在厅中坐了,侍奉的仆从无一不低垂着眼,有的甚至背过身去,悄悄抹了眼泪。
早膳中正好有一道素菜蒸饺,苏苏夹了一只蒸饺,轻咬了半口,含笑的目光掠过阿碧、佩云、贺寒等,最后落至萧玦面上,莞尔一笑,“熟的。”
萧玦心头一震,目光悄掠过她的腹部,藏于袖下的手,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她仍是笑着,用完早膳后,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府中的清音堂。
这是苏苏在府中的练舞赏乐之地,她将他牵至莲花台,笑对他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在排一支玉人舞,想要跳给你看,可是后来……后来心情不好,一直没有排完…………今天……今天我就把这支舞排完,你帮我伴奏《玉人乐》,我跳给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