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萧照被封郡王,是在小暑那日, 当时在碧波亭, 楚王夫妇并贤妃都在, 萧照承欢膝下, 明帝见孙儿聪颖灵悟, 想到楚王幼时顽劣, 笑对他道:“你小时候, 成日只知疯玩。”
楚王微有腼意,“儿臣不成器,让父皇费心了”,又不顾母妃暗暗制止的目光, 道,“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 照儿长大, 怕也要随了儿臣性子。”
明帝看向苏苏, “你以为呢?”
能得谢允之一力辅佐, 怎会是等闲之辈?苏苏依稀记得, 萧照因为聪慧,较他堂兄们,早封郡王,遂道:“依小王爷早慧,早两年封郡王,也不为过。”
明帝闻言笑道:“言之有理, 你拟个号来听听。”
苏苏也不记得前世萧照究竟是个什么郡王,想起他登基后,定年号永宁,便道:“‘永宁’二字如何?”
明帝道:“甚好”,侧首吩咐曹方,“拟旨。”
贤妃并楚王夫妇,闻言俱是一惊,然接下来,明帝竟真封了四岁的萧照为郡王,封号“永宁”。
楚王夫妇忙带着萧照叩谢皇恩,贤妃本对宸妃“观感”复杂,暗妒她圣眷隆重,但在这一事上,倒不得不多谢她“圣眷隆重”,笑对萧照道:“还该谢谢宸妃娘娘金口玉言呢。”
萧照认认真真朝苏苏行了大礼,“永宁郡王谢宸妃娘娘。”
虽说前世萧照早封郡王,但好似也没这么早…………罢了,今生变动的事情,还少吗………………
苏苏不再深想,拉萧照起身,拈了桌碟上一块莲子酥递与他吃,而明帝,就这般笑吟吟地望着他二人,神情温和。
旁观的曹方暗想近来之事,心道自宸妃娘娘性子和软半分下来,陛下近来心情,实在是好得很,但这般想着,又有些担忧,若尝了点甜头,又被收回去,届时不知是怎样的疾风暴雨,都道帝王心海底针,他冷眼瞧着从前的怀王妃、如今的宸妃娘娘,暗道她的心,也不比帝王心浅,从前未入宫前,还能瞧出几分端倪,可如今在想什么,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楚王之子萧照,因宸妃一言,得封永宁郡王,直接越在他几位堂兄之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翠微宫。
宸妃对于明帝的影响力,令人心惊,在这之中,惊中带骇的,当属太子。
但他近日,还不止为这一桩事烦心。
叫他惊骇不安的女子的前夫,他的九弟,手里捏着吏部监察之权,他先前有心拉拢,不成也就罢了,但偏偏这九弟,近日监察,查到了少府院知事李凭身上。那少府院知事掌钱谷金帛,实是东宫之人,在一些金银开销上,为东宫结交朝臣开过些方便之门,虽然九弟一时只盯着李凭,查得不深,但若长期深挖下去,牵扯出东宫,呈报至最恨结党的父皇,届时他不知要面对怎样的雷霆之怒,若父皇气急,迁怒至他的太子之位,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日夜烦忧的太子,在宴会之上,亦是凝眉不展,慕容离举盏近前笑道:“美酒佳人在前,殿下何故不豫?”
皇室朝臣宴会,向来是势力结交亲近之会,旁的宗室朝臣赴宴,总要掂量掂量,满朝文武,独慕容离是毫无顾忌、来者不拒,宴饮欢愉之事,是他所之所喜,上至天子,下至朝臣,都已习惯了的,也只他这般性情,这般身份,在各式宴会中纵情游冶,毫无结党之嫌,纯粹享乐而已。
慕容离见太子沉声不语,笑指着宴厅正中翩翩扬袖、纤腰回旋的舞姬们,“可是她们不中用,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
那宴上舞姬所舞,正是古乐《如梦》,太子瞅了一眼,想到那人,更觉烦腻,偏慕容离叹道:“的确,曾经沧海难为水,自曾见宸妃娘娘《如梦》一舞,这等舞伎之舞,也再入不得臣的眼了,只是从前尚可请娘娘一舞,如今娘娘成了陛下至宠,后宫第一人,想再见也难了。”
太子心里五味杂陈,手里握着酒盅,喃喃道:“后宫第一人…………”
“一句话,就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封了郡王,莫说后宫,前朝又有哪位大臣能做到,可不是第一人?”慕容离醉眼迷离,“若是这第一人,与什么昔情难忘的旧人联手,或是诞下皇子,想要谋划些什么,怕是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今日一句话封了郡王,日夜的枕边风下来,难不成还要换太子么…………太子闻言,眉宇间不自觉闪过一丝阴狠之色,慕容离仰首灌了一盅酒,犹在悠悠醉话,“不过这后宫第一人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是两说,后宫女子善妒自不必说,咱们这位娘娘,身份特殊,前朝多少老臣重臣,都盯着呢。说句僭越的实话,前朝后宫,几乎人人都乐见她的失势,但凡有点由头出来,怕都是要墙倒众人推,后宫自然容不得这等出头的,前朝忠心耿耿之人,却也想替陛下,把这污点,给彻底抹干净了。”
微醺一语,倒使太子连日来阴霾的心绪,微微一明,他亦饮了半盅酒,淡笑道:“父皇如此宠她,当初更是顶着天下非议纳她入宫,便是前朝后宫墙倒众人推,也定是要护她周全,不肯伤她半分的。”
“殿下说的是呢”,慕容离望着宴中的如梦如幻之舞,双眸醉亮,“臣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