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安静得很,不是双休日,这边来的人很少,偌大的空间里,只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很适合谈话。
还没进门前,我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橱窗边的帅气身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阿极。他的样子跟以前没多大变化,只是头发剪短了,不再是五颜六色的大染缸了,而是很干净的小寸头。许是之前在军校训练的缘故,他的皮肤比以前晒黑了些,但看上去还是很阳光帅气。
店员给他上了一杯咖啡,他兴冲冲地端起就喝,应该是被烫着了,嘴刚触到杯壁,就急急地缩了回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嘴巴上面沾了一圈牛奶,顽皮地吐出舌头,像只热得中暑的哈巴狗。疼痛缓解了些,他嘴角又扬起弧度,笑起来的时候,那两颗小虎牙还在,很是可爱。
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竟然还这般孩子气。
我在门外看了会儿,然后深深地呼了口长气,推开门走了过去。
阿极的双眼一直盯着门口,看到我进来,他眼睛明显地亮了亮。他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我挥手,喊着:“晨睿,在这儿,在这儿。”
我感到片刻的恍惚,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因为施恩的事跟阿极在咖啡厅见面,他也是这副样子。
我愣了会儿,然后朝他笑了笑,走了进去。
阿极给我点了一杯热可可,我对他说了声:“谢谢。”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见外,他手指顿了顿,眼里闪过几丝受伤,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委屈地嘀咕:“晨睿,你没必要跟我说谢谢。”
我尴尬地笑了笑,扯开话题:“施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前阵子她一直在忙酒吧重新装修的事,累着了,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待家里休息了。”
“哦。”我了然地点头,没有再多问,埋头喝手边的热可可。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阿极笑了笑,先打破沉寂道:“晨睿,其实我该早点儿来见你的,那天施恩跟我说她看到你了,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本以为南城这么大,找你不是很容易,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地碰上。我急着想见你,便让施恩从燕子姐那儿要来了你的联系方式跟地址,本来想去你学校找你的,但后来没敢,因为觉得对不起。”
阿极说着说着眼眶就突然红了起来。
我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握着杯子的手默默地收紧。
我抬头看着阿极,想要他别说了,他却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那年,我没被我爸一枪打死,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你。施恩跟我说你走了,我不信,我说:‘晨睿能走去哪里,她都没家了,连卞都都不要她了,她能去哪里?’可施恩哭着,就说你走了。
“我那时候很自责,想着如果我早点儿醒来,我就能拦住你,不让你走。就算卞家不再收留你,至少你还有我跟施恩,但我醒得太晚了。后来,学校重新招生,我带着施恩去了哈尔滨,没有去找你。那时候不是不想,是想着还不配,我想等自己变得成熟一点儿,变得能保护你跟施恩了,再去找你,到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吃苦。这样就四年过去了,我们终于来到了南城。
“来南城的时候,我厚脸皮地跟施恩说,不管你愿不愿意见我,我这次是赖也要赖在这儿,以后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我孩子生了还得管你叫干妈。可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不敢见你。我有想过这些年你在外面会过得不好,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燕子姐告诉我,你之前在街上遇刺,差点儿死了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耳边全是施恩的哭声,她说怎么办,怎么办阿极,我们把晨睿害成了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心里闷得慌。我知道我们还是来晚了,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们不在,现在来,又有什么意义。我怕你怨恨我,所以,这些天一直都不敢来找你……”
“阿极,不要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就像我之前对施恩说的那样,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们,也不曾怪过你们。我遭遇的一切都跟你们无关,这是我的命。”我伸手握住阿极颤抖的双手,安抚他。
阿极抬眼看我,这个倔强的少年很少流泪,此刻却双眼通红,眼里一片莹润地看着我。他不停地摇头:“不,不,如果不是我爸,晨睿你怎会遭受这么多罪,都是因为我爸。出身没法选择,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父亲,他所犯下的罪过,理应我来偿还。晨睿,你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