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夏息去医院上班,顺路送我去学校。
带我们的导师谭教授今天下午在学校的大礼堂有个关于管道连接的讲座,研二的师哥师姐们都忙着找工作,所以安排场所的事就落到了我们研一的头上。
一大早,班长就打了电话过来,问我去不去学校。要知道,大学可不比初高中,爱管事的人多,愿意出力的少。
我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他人的请求,正好身体也无大碍,在医院憋闷已久,也极其渴望回校换个环境,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夏息一路将我送到了学校,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我开车下去,他突然喊住了我。
“晨睿。”
我回头,见他一脸不放心地看着我,不免疑惑。
他叹了口气,婆妈地叮嘱我说:“我中午可能来不及赶过来接你去吃饭,你自己在学校凑合下,也别乱吃,那些小街上的垃圾食品不要吃,地沟油饭店不要进,你看你额头上那青春痘冒着。看看食堂有没有猪肝菠菜,吃那些能补血……”
“好啦,好啦,你这些都说了一百遍了,再说下去你都快成祥林嫂了。”不等他继续唠叨下去,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对他摆摆手。
见我这般不领情,夏息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冷呵道:“你这会儿嫌我唠叨,我告诉你,你要再贫血送我那儿,小心我拒收。”
知道他说的都是违心话,他这般心软的人,怎会真的对我见死不救。
没有跟他拌嘴,我一直微笑地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拿我没办法,最后不耐烦地朝我扬了扬手,没好气道:“你走吧。”
“得令。”我立正,朝他敬了个礼。
他赏了我一记白眼,我高兴地转身离去。
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发现那辆白色的卡宴还停在原来的位置,夏息站在车门外,远远地望着我。
见我回头,他又朝我挥了下手,嘴巴微动了下,似乎在跟我说些什么。
我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看他那身形手势,还以为他说的是,去吧,晨睿,爸爸爱你。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说是研一的去帮忙,等我到了大礼堂才发现,研一的除了我跟班长外,其他人都没来。
班长对着我发了一肚子牢骚,我在旁边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默默地做着手边的事。
虽然忙活了一下午挺累,但下午的讲座办得很成功。谭教授很高兴,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他跟南城的一家管道生产企业谈的水下管道连接器的专利项目,对方已经确定签约购买。今天的讲座也是那边的公司出资办的,是想在项目被开发前,先预热下。
讲座还没结束,班长就借口有事要先离开,让我事后将礼堂清理下。
看着偌大的礼堂,想到要独自打扫,我的太阳穴就开始胀痛。无奈我这软捏的性子,逆来顺受惯了,奴性已经根心蒂固,即使心生不愿,面上依旧毫不表露,一点头,就应了下来。
讲座结束后,谭教授跟对方公司的代表们站在后台聊天,几个来听讲座的师姐在旁陪衬着,我一个人忙着清理现场。
打扫完,我拎着两袋垃圾离开大礼堂,在门口正好碰到了谈话完从后台出来的谭教授他们。
大成管道的人走在前面,教授跟师姐们走在后头,大家商量着去哪儿吃饭。
一堆人挤在走道里稍显拥挤,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墙壁贴紧了些,低着头,让出道来。
大成管道的人率先从我身旁经过,为首的刘总看到我,脚步停留了下,回头问教授:“这姑娘也是谭老的学生?”
教授闻声瞥了我一眼,微愣了下,然后点点头:“新带的研一生,今天过来帮忙的。刘总,晋城饭店的大闸蟹不错,要不我们就去……”
“哎,谭老你这就不对了,新弟子也是弟子,看人家小姑娘累成了这样,吃饭你怎么不带上她。咱们桌上不差她一双筷子,一起去吧。”刘总打断教授的话,又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了会儿,笑吟吟的。
我惊愕地看向教授,就见教授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他努了努嘴,艰涩地开口:“刘总,我看还是算了吧,她还小,不懂人际处事,万一做出点儿出格的事惹你们不高兴就不好了。”
刘总身旁的陈经理笑得有些淫邪:“谭老,都研一了,那可不小咯。”
教授没有再拒绝,沉着脸答应了,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师姐都黑着脸瞪着我,表情恨恨的。
气氛不是很对劲。
我隐隐觉得自己站错地方了,不容我拒绝,我就被拖着和教授他们一起上了大成管道安排的商务车。
教授跟刘总他们一起坐,我跟师姐们坐一辆。一路上车里都很沉寂,几个师姐也都是各自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很少讲话。意识到自己不慎闯入了不属于我的领地,我识相地缩在角落里,安静得像不存在的人。
车停在了晋城饭店门口,下车后,一行人进了订好的包厢。
我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等上菜,然后吃菜,打算一直当空气下去。
同席的教授跟师姐们倒活跃了起来,忙着跟刘总他们拼酒说笑。
我一直埋着头吃碗里的东西,不敢揣测任何,突然一只圆润的手伸在我的眼前,那手里端着杯烧酒,浓重的酒气刺鼻得很,我闻不惯地当即蹙起了眉头,旁边响起了一道阴柔的声音。
“叶同学怎么只吃菜,不喝酒?来,陪我喝一杯。”
我抬头,入目的是陈经理那张在灯光下略显油腻的脸。我感到有些反胃,伸手想要拒绝,还未开口,刘总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地钳住了我的下巴,半哄半逼地将那杯白酒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呛得一阵狂咳,眼泪都要出来了,五脏六腑都如火烧一般,难受得很,眼前的人影变得有些摇晃,我本能地想要向教授寻求帮助,却见教授早已喝得面色潮红,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旁的丁师姐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是嘲讽,下一秒,她盈盈起身,端着手中的酒杯迎上了喝高的刘总,软糯细语,带着娇嗔道:“刘总,我来陪你喝。”
刘总很高兴,红着脸毫无顾忌地在她臀上摸了一把,搂住了她。
我怔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四周萎靡脏乱的一切,恍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教授不愿带我过来。
那是一种保护,是他被困于社会潜规则之下,仅能做的保护。
师姐们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她们比我成熟、聪明,她们早就知道,这社会,没有白捡的馅饼,要想得到就得先学会付出,只是看你觉得值不值得。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被商业权贵玩弄之后的一纸金钱,不是出卖灵魂肉体换来的平步青云,不是……
我所想要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了。
那是来自一个少年最赤诚的爱,却因为我的懦弱、我的愚蠢,被我亲手葬送掉了。
陈经理的手又伸了过来,酒杯不知何时又被装满,我的脖子被他用力地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