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匍匐于嬴政脚下。
他立足于洛邑之上,迤地的黑红长袍,笼罩了大片河洛之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凝视着华北平原,不知是在打量些什么。
侍立舆图一侧的魏缭,见其许久未语,拱手道:“君上可是为张良、王翦是否挥师南下攻伐汉廷而心忧?”
嬴政回过神来,徐徐摇头道:“非也,纵使张良、王翦无胆,错失朕赋予他等之良机,汉王也不会容他二人虎视在侧。”
“哦?”
魏缭惊异的看了一眼嬴政的神色,笑道:“君上何出此言?”
嬴政答曰:“汉王者,刚烈勇武、世之豪杰也,观其用兵治国,急流勇进、一往无前,无论张良小儿与王翦老匹夫是否举兵攻伐汉地,但凡其有攻伐汉地之时机,汉王便绝不会令其有踏足汉地之机……此乃阳谋也!”
魏缭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华北平原,苍老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以他之才,如何不知此番两家伐汉已成定局?
他惊异的是,君上终于肯放下对汉王的成见,不再将其当作一个“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的幸进之徒,而是将其视作一位须竭尽全力、慎而重之的强敌!
某种意义上,嬴政的出身既是助力,也是阻力。
他的出身,令他在天下大乱之初便顺理成章登临高位、大权在握,纵迫于形势一时失意,也能迅速复起,割据一方。
但他的出身也决定了,他的眼中只能看到王侯将相、公卿权贵!
这并不能算是错。
若九州还是那个宗法血缘统治的天下。
能成大事者,必王侯将相、公卿权贵!
只可惜,九州逢此千古未有蛟龙争珠之局,龙蛇起陆、群雄并起,再抱着过去那一套宗法血缘观念不放,无异于故步自封!
好在,现在醒悟也还来得及……
魏缭畅慰的抚须道:“那君上是在为何事忧心?”
嬴政沉吟了几息,偏过头看他:“依夫子之见,汉王是否能看出,此局乃朕与他对弈?”
魏缭笑道:“君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嬴政亦亦笑道:“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魏缭:“假话便是此局天衣无缝,汉王断无疑心君上之理!”
嬴政:“真话呢?”
魏缭略一沉吟,晒然道:“以汉王今时今日之高度,观天下局势如观掌纹,君上以退为进之谋再顺理成章,亦难瞒过汉王。”
嬴政风轻云澹的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话半点都不感到意外:“看穿就能看穿罢,反正朕也未曾想过能瞒过他!”
言语之中,隐隐还带着些许亢奋之意!
顿了顿,他还似是调侃一般的冲魏缭笑道:“朕愿与夫子作赌,汉王派来拉拢朕的说客,已在赶来咸阳的路上。”
魏缭感兴趣了的“哦”了一声:“那君上可知,汉王会遣谁人为使?”
嬴政想也不想的道:“汉廷朝中,能但当此任者,非左相李斯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