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通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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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营垒分明,戏子毕竟是戏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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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风云篇

206 风变突变,山东往何处去?

1911年10月10日,中国历史上一个划时代的日子,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人发动武昌起义获得了成功,这不仅敲响了统治华夏268年的清王朝的丧钟,而且埋葬了沿袭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制度。这一年是辛亥年,所以又称“辛亥革命”。

全国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各省纷纷通电宣布独立,响应辛亥革命。10月22日,湖南宣布光复;次日江西通电独立;仅仅过了6天,山西光复;次日,云南光复;两天之后,上海光复;次日,贵州光复;又次日,江苏光复;浙江独立,仅仅隔了一天,12月7日广西光复,8日,福建光复,9日,广东光复。短短一个月,十几个省宣布脱离满清王朝,正派遣代表到上海酝酿成立统一的国民政府,电邀孙中山先生火速返国主持一切,革命形势一派大好。

唯独近在京畿、卡住首都大门的山东按兵不动,号称是“新派人物”的山东巡抚孙宝琦态度暧昧,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像是等待观望,却恰恰是在等待观望。

反革命势力正在重新集结,“窃国大盗”袁世凯正在东山再起。作为孙宝琦的“老泰山”正在施展阴谋,孙宝琦就得竭精殚虑为老岳父谋划一切。

武昌起义成功的消息传到京都,风雨飘摇的清王朝立即惊惶万状,立即宣布起用袁世凯为湖广大臣。这时的袁世凯身价百倍了,决不肯屈就那个“封疆大吏”,他要报“一箭之仇”。数年之前,清廷玩弄“君主立宪”的把戏,成立“皇族内阁”,勒令他回原籍——河南项城去“休养脚疾”,此刻他就上表声言,“脚疾未愈”不肯到任;无可奈何,清廷抬高了价码,不到半月,又公布他为“钦差大臣”,但袁世凯还不肯“俯就”,三日之后,再晋封为“内阁总理大臣”,这时袁世凯才健步如飞地伸出手来,准备在南方革命党人与北方清家小朝廷之间纵横捭阖,借以篡夺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

山东向何处去?不能听凭袁世凯及其党羽任意宰割,作为他们反对革命的筹码。山东要独立!山东要革命!因为山东地位十分重要,只要山东与南方诸省采取统一步骤,京城便即刻动摇,袁世凯就马上丧失与南方革命党人讨价还价的资本。又因为山东是老同盟会会员綦多的大省。孙中山先生1905年在日本东京成立同盟会,最早的同盟会会员就有山东籍的徐镜心、谢鸿焘、马秋仪、丛琯珠等若干人。他们大多数来自得风气之先的烟台,而且很早就采取行动酝酿发动起义。现在不仅让他人抢了“头功”,而且连“跟进”也落在后面,岂不是奇耻大辱?黑暗如磐的山东不能再沉寂了。革命志士从四面八方辐辏泉城济南。

1911年10月14日,龙口市黄山馆后徐家村很不平静,一年前回乡探视母病的徐镜心要匆匆赴济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他决不能再待在家中。

几乎与此同时,躲避清廷搜捕的栖霞人谢鸿焘、马秋仪夫妇也匆匆带着两个女儿谢筱梅、谢筱菊赶到了济南,文登的丛琯珠也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济南府。大家不约而同地到了泉城济南,要来决定山东的命运。

金秋十月,大明湖上荷花盛开,仿佛铺上了绿底红花的绒毯。绒毯中央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六角亭,那就是爱国志士辛弃疾留下的遗迹,大明湖中一景历下亭,古往今来不知吸引了多少墨客骚士在这里流连忘返。

但今日在这里汇聚的二十多人却不是来发思古之幽情,而是要为山东寻找出路的。他们在石凳上刚刚坐定,徐镜心就站起来说:“今天这个会,乃是料理虎头,捋编虎须的会,几乎不免堕入虎口。所以,会长一席就用不着公推了,就由本人担任好了。”

众人愕然,却也无法提出异议。因为孙中山先生已指定徐镜心为山东同盟会的主盟人,且徐镜心多年来各地奔走,发动革命,威望远非他人可比。于是,就遵照他的意见,当即讨论起如何敦促孙宝琦宣布独立的方针来了。

在座的人当中有三个女性很惹人瞩目。一个是谢鸿焘的夫人马素贞,她因为羡慕“鉴湖女侠”秋瑾,又纪念她的不幸殉难,遂改名马秋仪。另两个都很年轻,豆蔻年华,粉脸娴雅,只是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注视着一个个慷慨陈词的男人们,深深为他们的演说所打动。那个年龄稍长的谢筱梅瞅着徐镜心浓浓眉毛下神采飞扬的大眼,心想:这个跟父亲一样年纪的人话语怎么如此有力量?他的声音简直像鼓槌,敲得人心怦怦作响,那个年龄稍小的谢筱菊却对栾钟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人真怪!大热天怎么还戴着一顶吕宋帽?他那眼镜后面的一双眼喷射着怒火,简直可以烧着那个孙宝琦的眉毛。此人一定胆量过人,真正是一位豪杰,将来一定要结识一下这个人。不知为什么,她想到这里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那里竟有点发烧。会议议决召集各界在咨议局开会,强迫孙宝琦宣布独立。会议之后,谢筱菊找不到栾钟尧了。她缠着父亲问,父亲说不知道,又缠着徐镜心问。徐伯伯却神秘地一笑。原来栾钟尧负有“秘密使命”,匆匆忙忙,潜回了烟台。徐镜心在会后遭到了一些人的忌恨。历下亭集会被认为“操之过急”,于是他只能将山东的事委托谢鸿焘,而与杨蚬庄微服南下,去找沪军都督陈其美了,以再图革命。临行,众人为他饯行,他歌《易水送别曲》,众人为之动容。

207 军事重镇,武装起义何其难

栾钟尧秘密来到了寄星客栈,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豪华房间住下了,店员李良臣悄没声地跟了进来,低声地说:“来者大约是栾星壑先生吧?良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栾钟尧是栖霞臧家庄镇西栾家村人,时年33岁。他7岁丧父,与母亲肖氏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难;但他天资聪敏、勤奋好学,被塾师牟绩卿誉为“门下第一小才子”,不久就考中秀才。1904年得官费留学日本东京政法大学。翌年8月经徐镜心介绍加入中国同盟会,矢志中国革命。1906年回国,奔波于京、津和关东各地秘密进行反清宣传活动,结识了许多反清志士。武昌起义后他积极策应,主张先在烟台策动起义,带动山东大局变化,得到了徐镜心的积极赞同,此番就衔命而来。然而,垂死挣扎的清政府杀红了眼,他们缉捕的黑名单上赫然列着谢鸿焘的名字。谢氏夫妇不得已而转入地下,办得红红火火的东牟公学也不得不关闭。

现在是收获的季节了。多年播下的革命种子即将开花结果。

筹划武装起义的当务之急是控制武装,不然空有热情却只能遭到血腥的镇压。

烟台道署的伙夫王书田来到了寄星客栈,报告当地海陆军警的情况,却见栾钟尧和李凤梧、肖仕生、杨先亭等几个人,正为这件事皱紧眉头哩!

烟台真不愧是军事重地。当时烟台的警卫军就有两个营,是属于山东左路巡防队聂宪藩统领的五个营中的第一、第二营,共有弁、护、夫1016人。武器配备十分精良,清一色的毛瑟*,其中步兵第一营还装备着过山炮4门、重机枪两挺。此外,还有西炮台一个海军练勇营,海防营一个人数齐整的守备营。

金沟寨海军学堂里自然也有武器,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烟台周围还有着反动军事力量为其后盾。袁世凯特派叶长盛为登莱青镇守使,并派新军协统张树元以一个旅驻扎莱州、又派皖军孙熙泽为登州府知府,是一种随时可以“驰援”,扑灭革命烈火的架势。

真是黑云密布,战云翻滚。然而,果真没有一点点可以点燃的革命火种吗?不!王书田似乎带来了一缕灿烂的曙光来。

见李良臣认出自己,他心里明白:逢到了自己人,心中不胜欣慰,刚要开口,又听到李良臣说道:“先生莫非想找李凤梧吗?我是瑞芝先生的族人。”

李凤梧,号锋武,字瑞芝,是栾钟尧的同乡——栖霞唐家泊人,也是官费留日学生,不过学的是警察专科。他也在1907年回国,从事革命活动。1908年与丁惟汾在烟台创办《渤海日报》,担任主笔,大造反清舆论。

《渤海日报》与谢鸿焘的“东牟公学”,一报一校成为当时烟台革命党人的聚会之所。

李凤梧见了栾钟尧,自然十分高兴。两人略述分别之后的起居,栾钟尧就单刀直入地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组织胶东首义,给孙宝琦的后腚上烧一把火!”

“烟台地处山东半岛的东北端,与辽东半岛遥遥相对,是京津的门户,夺取烟台,便可长驱北上,扼住清廷海上出兵的咽喉,清廷刚刚抬出来的那个袁世凯,当过多年的山东巡抚,深知烟台的重要。倘吾等于东海一隅异军突起,不啻是晴天霹雳。袁某本以为他有叶长盛、张广建、张树元等爪牙,烟台可以万无一失,届时必惊慌失措。烟台首义捷必带动整个山东大局巨变,泱泱中华非推倒君主、宣布共和不可也!”

栾钟尧滔滔不绝地说着,李凤梧也振奋异常,大有吐一口恶气之感。烟台是山东辛亥革命的发祥地,参加胶东首义的核心人物几乎全属东牟公学的师生和该校的有关人士。该校创办人谢鸿焘夫妇不惜变卖祖产、私蓄,马秋仪摘净了首饰来维持学校,她还办了端本女校,开胶东妇女教育的先河。夫妇不仅造就了大批的仁人志士,而且在社会上有着极高的声望。

当时的革命形势高涨。东山海军学堂的学生散发革命传单,在几条通衢大街上张贴标语:“请告同胞速举义旗,帮助民军逐出满清!”湖北军政府以都督黎元洪的名义致函《檄山东文》,作为传单在海军学堂中广为流传,影响极大,有人写血书表达了要响应武昌起义,速举义旗的决心。清军恐慌异常,兵头们各怀鬼胎。

真是好消息呀!清军虽然人数众多,武器精良,却决不是铁板一块;我们虽然人数甚少,赤手空拳,但却真理在手,完全可以通过宣传孙中山先生的主张,将敌军营垒中通情达理的官兵争取过来,为我所用。“驱逐鞑虏,建我中华”必将唤起千万民众,包括现在仍被清军裹胁的兵众。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栾钟尧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又用这些思索来激励身边的同志。变敌兵为起义的力量早已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不久前一个叫孙嘏臣的人曾经携带徐镜心的密信来找过他。那个孙嘏臣也是老同盟会会员,曾经与谢鸿焘共过事,他告诉栾钟尧已经联络了东山警卫营的管带(营长)虞克昌,虞答应举事的时候率部反正。显然,发动烟台守军起义这条路是完全行得通的。

然而,像虞克昌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海防营的那个统领董宝泰就很顽固,还有警卫营的统带郑汝成,更是清廷的鹰犬,他已经亲自带人在寄星栈附近逡巡了,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出入寄星栈的人。

郑汝成力量有限,姑且可以不去理他;可董宝泰却非同小可,他掌握着完完整整的一个海防营。如果不能先发制敌,届时他将与民军发生巷战,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如何寻觅可以控制这个“兵头”的办法呢?

208 化险为夷,敌人营垒各怀鬼胎

寄星客栈引起了清廷鹰犬的注意。这个鹰犬就是郑汝成。他曾是袁世凯的亲信,后来当过北洋政府总理徐世昌的护兵,后来徐世昌的弟弟徐世光被任命为烟台兵备道,就提拔他当了个捕快头目——警卫队的统领。

他侦破了谢鸿焘的“劣迹”,知道“东牟公学”和“端本女校”安插了许多“乱党”任教,鼓动推翻大清,行为多属“不端”,于是将谢列为“密令缉捕的人物之首”。幸亏烟台兵备道徐世光“爱才”,而且平素与谢鸿焘有些交往,一看黑名单便召来了谢鸿焘,嘱其化名离开了烟台,这才逃脱了不幸。这郑汝成是决不肯与革命党人“同流合污”的,他要忠*王朝以博得“恩赏”。

现在他邀宠的机会又来了。原来寄星栈的秘密活动实在难以保密。栾钟尧在这里以“卖画”为掩护,联络各方豪杰,他的“指画”曾荣获日本指画研究会的一等银牌奖,慕名前来求画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时间长了,来求画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有些人还反复进出,就不能不引起清廷鹰犬的注意。革命党人在大江南北不断发动起义,当年3月有黄兴领导的黄花岗之役,10月又传来了武昌起义的消息,风雨飘摇的反动王朝越发挥舞屠刀,鹰犬们就变得分外敏感。郑汝成派员紧盯着“形迹可疑”的栾钟尧,已经把栾钟尧的面貌、身材种种特征侦察得一清二楚,就决定包围客栈,按图索骥,必捕得栾钟尧等而后快。非常时期,宁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管他是否真的是“乱党”呢!有点蛛丝马迹捉了再说。现在正是用着钱的时候。他看中了“四道湾”的一个新下海的妓女吴小红,要为她赎身款项不够。

郑汝成率领着捕快包围了寄星栈,待栾钟尧觉察到“情况有异”已为时过晚。

眼看就要落入魔掌了。

这时出现了一个女人——谢筱菊。

她在寻找栾钟尧,找遍了泉城不可得,却在烟台幸会。

危险时刻,她急中生智。马上将栾钟尧等拉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自己的皮箱,用命令的口吻说:“快!快穿上我的衣服!化妆走出去!”

栾钟尧等人马上明白了:无疑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几个人很快将那皮箱的家底一扫而光,栾钟尧披上了谢筱菊的女式大衣。

郑汝成的爪牙们眼瞅着几个“女人”鱼贯而出,无可奈何。

几个“女人”钻进了海防营旁边的小树林。

海防营管带董宝泰的卧室本来是充满了脂粉气的。他的那个“临时夫人”是天津卫著名的“白面口袋”,整天涂脂抹粉。然而,到了烟台不多久,她就被董宝泰“休”掉了。董宝泰看中了一个洋学生,名叫宫锡花。

这个宫锡花让他用武力霸占了,冷着面孔将卧室的脂粉气一扫而光。梳妆台上只放着一盆水仙花,幽幽地放着冷香。

董宝泰竭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怜香惜玉”的角色,一有空就往卧室跑。此刻他就要搂住宫锡花。宫锡花一扭纤细的腰身摆脱了,他却又涎着脸将身子挨过来……

“报告”!一个兵勇的喊声让他立即正襟危坐。那兵勇报告说:“小树林里发现几个可疑的女人!”董宝泰拉开窗帘,瞥了一眼,然后拂拂手说:“几个女人采蘑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滚!”

兵勇狼狈地走了,宫锡花狐疑地瞅着董宝泰。

董宝泰冷冷地浅笑:“你当我就那么蠢?大冷天的采什么蘑菇?肯定是几个‘乱党’!”

“那你——”宫锡花的讶异升级了,不明白自己的所谓丈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捉住几个“乱党”不正可以邀功请赏吗?

董宝泰见到心爱的女人瞪着吃惊的眼睛,感到这双秀目越发熠熠生辉,必情就格外好,于是侃侃地说道:“你们女人哪里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现如今这个世道,晴雨不定,说变就变,谁去招惹那么多的是非?何况,烟台这里,堪称‘乱党’遍地。谁不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说完,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宫锡花却在他的笑声中暗暗思忖:看来这个玷污了自己身子的粗夯男人并不是个只知行伍的兵头。他还真的有点头脑,能够看清大势,为自己留点后路,并非草莽之辈。她隐隐有点柔情了。

所以,当董宝泰再次挨过来拥抱她的时候,她竟没有反抗,董宝泰受宠若惊,马上紧紧地抱住宫锡花,宫锡花说道:“你可不要忘了我那兄弟,他可是死心眼儿!”

“哼!我只怕他死心眼地当‘乱党’!别忘了,他是东牟公学的学生!”

董宝泰说的是宫锡花的弟弟宫锡德,此时正在海防营当营哨官。

209 革命党人,少不了恋爱当调料

“搜查事件”发生之后,寄星客栈显然不能住了。栾钟尧便转移到南山杨新亭家的菜园子里。那里十分僻静,远离闹市中心,加之隆冬时节,无人问津菜园,正是秘密联络的好地方。然而,工作尽管有了很大进展,关键问题仍未能解决——海防营的武装是“心腹之患”,是取得武装起义胜利的症结所在。栾钟尧一筹莫展,寝食不安。谢筱菊雪中送炭。“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还至于愁成这样!”

栾钟尧闭紧了嘴巴,在谢筱菊眼里越发显得坚毅了。她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为董宝泰的事发愁!不过,我能攻下他这个堡垒!”

“你?”栾钟尧瞪大了吃惊的眼睛。

“不错!”谢筱菊自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已经摸清了有关情况,他的小舅*锡德完全可用!”

“你是说那个营哨官?”

“不错,他是我父亲的学生!”谢筱菊自信地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好吧!”栾钟尧也振奋起来了,“相信你能马到成功。”

“那你拿什么来谢我呢?”谢筱菊调皮地拉起栾钟尧的手,递过一个娇羞的眼波。栾钟尧十分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给我一个吻!”递过来丰满的樱唇。

“不!不!”栾钟尧明白了这个“小谢”以往种种娇嗔的真实含意,他惶恐了,便惴惴地说:“我比你大得多呀!”

“你才多少岁?我叫你大哥呀!”

“不!不!”面对着姑娘火一样的热情,栾钟尧惶恐莫名,“我家里已有妻子!”

“知道!”谢筱菊拖腔地说,“那是父母包办的,你为什么不敢弃如敝帚?你可真妄称‘栾大胆’了!”

“这……”事发突然,栾钟尧绝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对自己竟如此一往情深。但这个素以“栾大胆”著称的豪杰却没有勇气接受这份爱情。他搪塞地说:“眼下举事迫在眉睫,暂时收起‘儿女情长’好吗?”

谢筱菊脸上的红晕消逝净尽,她抬起头,坚毅地说:“好吧!不勉强你!我遵命去做官锡德的工作就是了。”

栾钟尧怅然若失地望着谢筱菊苗条的身影消失在积雪残存的小路上……

毓璜顶是烟台有名的名胜之地,游人如织,可是由于近来时局的动荡,人们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在冰天雪地到这里一游了。然而这天,却反常地走来了一对男女。很怪!男的着便装,却拖着长长的发辫,女的留着时髦的学生头,却穿着臃肿的棉大衣。是一对恋人吗?不像,年龄相仿却表情冷峻。他俩在阒无人迹的山路上漫步着。

女的,就是前面提到的谢筱菊;男的就是她要联络的宫锡德。

“你今天穿了便装来见我,说明你还没丧尽天良。”谢筱菊一张口就给宫锡德一个“下马威”,“穿了一身‘满奴皮’,过得很得意,是吗?”“哪里,哪里。”那宫锡德慌忙解释,“逢场作戏,混碗饭吃而已。”“拿了民脂民膏去寻花问柳,还自鸣得意。”“我还不至于堕落到那步田地。”宫锡德慌忙辩解,可不知不觉脸红了。“你呀你!”谢筱菊苦口婆心,“即使不为处在水深火热的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着想,也该为你苦命的姐姐着想呀!”提到他的姐姐,宫锡德不禁心酸欲哭。

“别人不了解她,你和我该了解她。她是我的同学,决非贪图虚荣之辈。让一个玉清冰洁的人去陪伴一个兵痞,真是不可思议。闭眼一想,就能浮现出她以泪洗面的形象来。你一个热血男儿,为什么不想一想,那班兵痞凭什么能强男霸女?还不是靠了封建专制制度?他们是清廷的爪牙,才能够鱼肉百姓,而你现在还当着爪牙的爪牙!”

“别说了!”宫锡德带着哭音抗议道,“你以为我愿意当这走狗?我整天都借酒浇愁。”

谢筱菊也感到自己有些过激,就缓和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相信你决不会违背我父亲的教诲,甘心当鞑虏的奴才。记得我父亲曾夸奖过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学生,在革命关头一定会大有作为。难道他说的不对吗?”

提到了老校长,宫锡德的泪眼放出光彩,坚毅地说,“最近不少同学来找过我,我也知道报效革命的关键时刻到了。你放心。我决不辜负谢校长的苦心栽培,我会让大家满意的。”

谢筱菊会心地笑了,然后劝慰道:“你何必喝酒呢?我跟刘梦娜也是同学,我负责地对你说,她是个极端虚荣的女人,从小让她那当戏子的母亲教坏了。你跟她的事,完全是你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快忘掉她吧!全身心地投入革命!”宫锡德红着脸点了点头,但是还是难以忘怀地说:“她从天津回来了,坐着王传炯的舞凤号兵船。”谢筱菊苦笑,随手扯下了宫锡德的假辫子:“一刀两断吧!”

210 十八豪杰,一夜震动烟台街

1911年11月11日,同盟会员孙锡纯、栾钟尧、官仁山、李凤梧等聚集到南山杨新亭家的菜园里开会,研究起义事项,大家公推栾钟尧为领导。革命党人认为时机成熟了,决定次日,也就是11月12日晚发动武装起义。当晚,革命党人聚集于《渤海日报》社内,由号称“十八豪杰”的栾钟尧、李凤梧、王耀东、宫仁山、官锡德、宫锡恩、杨新亭、张雨臣、丁训初、李士元、李旭堂、由芝贵、肖仕生、王锡之、孙锡纯、刘德亭、曹维新、倪显廷共同来议决起义的具体步骤。

这十八个人当中,李凤梧、丁训初为《渤海日报》主笔,杨新亭为尚志学校校长,王耀东为教师,倪显廷是英国领事馆的秘书,大多是知识分子。

当场议决:兵分三路,以放火为号。一路由李凤梧等急驰东山,迫使东山警卫队二营与海军练勇一营投降,一路在海防营等处放火,遥见火起,即在火油桶里点燃爆竹,同时鸣枪,大造声势,以众人的呐喊声配合宫锡德的内应;得手之后,会同王耀东组织的水产学校学生兵,一起进攻道署;一路由李士元、李旭堂、李德亭、曹维新等前往大清银行放火助威。据内线人称,在清银行存有现洋八万元,纸币十余万。得手后先没收这部分款项,给各军警发饷一个月,届时再用电话召集东西炮台警卫队进街,估计不会有什么反抗。

计划自然是丝丝入扣,十分严密的,但谁也没法预料在执行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意外。然而大家都十分振奋,因为起义对革命者来说,都是“盛大的节日”,意味着他们将公开自己的身份,领导着自己的群众去创造崭新的历史。他们要去拼搏,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去翻开历史新的一页。

谢筱菊激动地与栾钟尧握手告别,掩饰不住内心的忐忑不安。栾钟尧坦然地对她说:“放心吧!我们必将胜利。别看我们的敌人人数众多,但都如惊弓之鸟,我们只消大喊一声:革命党大军来了!他们就会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望着总指挥自信的面孔,谢筱菊充满了幸福的自豪:她眼前站着的确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庆幸爹妈为自己生了双“慧眼”。

就要出发了。栾钟尧告诉谢筱菊,东山一路估计问题不大,孙嘏臣已经联络了管带虞克昌,而不远处的海军学堂更蕴藏着巨大的革命力量,完全可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海防营一路胜负未卜,但董宝泰胆小怕死,只求明哲保身,只要拿下道署,全局可望皆胜,所以他准备起事之后直扑道署。

“行吗?”谢筱菊不无担心地说,“那里也有兵勇。”

栾钟尧自信地拍拍腰间,说:“我有这个!”

果然不出所料,火光一起,李凤梧那一路就在东山报捷。清廷惨淡经营的海军力量立即倒戈反正,警卫队的两个营也瞬间投了降。郑汝成本想来搬兵,见状就只能只身逃跑了。

进攻海防营的一路从毓璜顶上直扑过来,沿途振臂高呼:“革命党大军来了!”其声如雷怒吼,其势如马奔腾。遥见远方火起,更有一些革命党人在火油桶里点燃了爆竹,乒乓乒乓的爆炸声里确实杂有呼啸而去的子弹,一时之间谁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革命党人的大军从天而降,那些清兵个个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

宫锡德率队伍昂首阔步走进了董宝泰的卧室,一见这兵痞管带还在搂着自己的姐姐睡觉,就眼里冒火,恨不能扳动枪机让他脑袋开花。但此时为大局计,却只是用枪指住了他的胸膛,厉声喝道:“我奉民军的命令,前来接管你的队伍!你识时务,就马上集合队伍,将兵权移交给我,听候我的调遣,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要异动,别怪我们不客气。”

黄宝泰瞅着黑黝黝的枪口,战战兢兢地说:“兄弟,兄弟……”“什么兄弟?此刻我是民军的代表,岂能因私废公?你别不识时务!”

黄宝泰瞥一眼床上的宫锡花,见她正用冷隽的眼神瞅着自己,只好乖乖地接受了宫锡德的安排,鸣枪两排,列队去攻道署。

栾钟尧早到一步,几个守卫道署的兵卒刚想反抗,就见栾钟尧高高地擎着一颗*,十分威严地喊道:“你们的主力海防营已经完全倒戈,哪个还敢为清廷卖命?快缴枪!否则我就扔*了!”

几个守署的清兵早就吓得丢魂失魄,这时又见那红布包着的*高悬头顶,更让粉身碎骨的威胁吓得晕头转向,立即缴了械,向栾钟尧求饶。

其实,栾钟尧手里的那颗*是根本没法爆炸的,那是手帕包着的一颗苹果。好一个“栾大胆”!

道台徐世光闻声潜逃至海关税务司英国人梅尔的公馆里“政治避难”了(后来乘英轮被护送到青岛)。一夜之间,烟台光复。

天色将明,革命党人集合于道尹公署开会。共同议决以“十八豪杰”的名义致电上海都督陈其美,报告烟*立经过。此事见于当时报端,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

次日,山东巡抚孙宝琦不得不宣布山东独立,他就任山东临时都督。胶东首义确实在他腚上烧了一把火。然而,这个“政治投机商”在不到二十天后的24日又宣布取消山东独立,大肆搜捕革命党人,企图把刚刚点燃的革命烈火扼杀在摇篮之中,山东大地又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山东形成了烟台“独立一隅”与省城对立的复杂局面。

211 烟台时风,东渡日本求真理

山东的辛亥革命所以首先在烟台发动,有它的历史必然性,用一个比喻来说,就是一大把肥硕的种子撒在了肥沃的土地上,开花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种子,是指以留日的胶东籍学生为骨干的一大批老同盟会会员,他们之中不少是孙中山先生的最早追随者。土地,是指蕴藏在胶东人民中的革命传统,特别是农民运动。清兵入关。在“康乾盛世”胶东就爆发过于七起义,富有反抗精神的胶东人决不能任凭一个垂死的王朝随意宰割。腐朽的封建统治必定首先结束于最先接受民主科学思潮的胶东人,这可以说是一条历史法则。两股革命力量汇成滚滚革命洪流,摧枯拉朽,改写着胶东的历史。只可惜,作为辛亥革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未能充分利用这块沃土,所以导致了巨大的后患,以致葬送了这场革命。这就是后话了。

花开两枝,先表一朵。说说这胶东籍的留日学生。

中国派遣留日学生,开端于1896年的两江总督刘铭传,他当时只派遣了两名留学生,可是闸门一开,就有成千的有志青年纷纷东渡。世纪更新后,总人数陡增至三千多人,其中官费派遣的大约有一千人。

为什么这么多人涌入东瀛?道理很简单,1895年的甲午战争,中国一个泱泱大国败在了弹丸之地的日本手里,腐朽的满清政府割地赔款却不思改革,救国救民的道路在哪里?胸怀壮志的热血青年要去寻找真理。沿袭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已经被证明是不可救药的了,到那“坚船利炮”的“泰西诸国”去,路途遥远,一般家境殷实的也路费不支,只好就近去日本,何况那里正是中国的“冤家”,探求他们何以能堀起而胜中华,不也正是寻求救国之路的初衷吗?

烟台距日本最近,得风气之先,去的人最多,而且这些人在留学日本时,大多受到了孙中山先生的感召,参加了同盟会。1905年8月,孙中山先生创同盟会于日本东京,国内设东、西、南、北、中五个支部,北方支部就设在烟台,辖山东、河北、内蒙、天津、北京及东北三省,徐镜心即北方支部的负责人。到1907年,胶东留日学生加入同盟会的已达60余人。历史的辩证法是无情的,清廷派去的留学生成为“叛逆”。李风梧是得官费留学日本,入警官学校的;莱州的邱丕振也是被选派到日本振武学校去学习军事的;文登的丛琯珠也是官费留日的。清廷本意是培养鹰犬的,殊不知却是木匠造枷——制造了自己的掘墓人!这是因为清廷的内政腐败、外交孱弱,激发起来士子们的爱国热忱是真实而强烈的。

中国留学生在东瀛图谋不轨,引起清政府的极大恐慌。通过驻日公使杨枢“严正交涉”,日本文部省于1905年11月颁布了“取缔清朝留日学生规则”,于是留日学生陆续返国。

谢鸿焘、马秋仪夫妇归来了;

徐镜心归来了;邱丕振、李凤梧、丛琯珠……都归来了。

烟台及胶东各地的留日同盟会员返回故里时,正值清廷“戊戌政变”之后“调整政策”,不可全盘否定光绪的“定国是诏”,其“办新学”一则可用,于是允许各地“兴办新学堂”。返乡的留日学生积极筹款,创办新学,设立公学,藉以向青年学生灌输革命思想。前文提及的东牟公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所设在烟台通伸岗的新型学校功课齐整,颇为一时称颂,入学者多系各地革命青年;教学者均为革命的同盟会员,所以这所学校不仅是造就大批革命人才的摇篮,也是烟台同盟会革命活动的大本营。

办学蔚然成风,因为它是革命的前奏。即以黄县为例,在徐镜心的倡导下,全县的一些有识之士群起响应,废私塾而兴新学,如马亭王家王候安在本村办起“育英小学”,菜园泊王叔鹤办起“开诚小学”,江格庄赵镒斋办起“谊诚小学”,莱山前朱家朱全砾办起“莱山小学”,中村孙步青办起“中村小学”,洼里姜家张彦忱办起“洼里集小学”,石良集温良玉办起“石良小学”……等等。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这些新学,大都成为同盟会活动的主要场所。

新学堂里当然不读《四书五经》,而是千方百计灌输革命思想。徐镜心在本村办起明新学堂、坤元女子学堂,倡导女子入学,亲自到学堂教唱自编的歌曲。歌词为:“头角兮山崩,撞破自由钟;嘴唇兮海裂,喝尽匈奴血。翻身飞上大舞台。雷火天地开。转脚踏渡昆仑,风雨欧美并。”简直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文学翻版”。

212 追求献身,徐镜心热情似火

1907年,安徽巡抚恩铭走在路上,蓝呢大轿突然被枪弹击穿,几乎坏了性命。清廷大为惶恐,严密盘查革命党人。国内一片白色恐怖,不少投机者裹足不前,躲避“乱党”唯恐不及。这时,刚刚归国的徐镜心却潜行山东各地,广交豪友志士,发展同盟会员。他认为:此时毅然投身革命者,方为真正的同志。他四方奔走,竟发展了数逾半百的同盟会员,其中憨直勇敢的胶东人占了多数。

这年六月,泉城济南趵突泉不远的齐鲁大学堂有一种不祥的紧张气氛,原来清廷派学部侍郎清锐到山东“查学”。山东的学政大人原为载昌,因为“防范异端不力”而到期卸任;新任提学使者为连甲。新旧两任学台要在大学堂里当着侍郎大人的面交接。这大学堂就丧失了原有的气氛,变得有点“恐怖”了。恰在这时,徐镜心到这里来寻访一个“异端”分子,蓬莱籍学生孙丹林。一见面,徐镜心就满脸怒气:“今日来此地的学霸三人,皆为满洲奴才否?”孙丹林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徐镜心立即怒发冲冠,用手指着孙丹林的鼻子说:“你不能溅血于五步之内,以除去这三个满奴异种吗?”

孙丹林一听这话吓坏了,赶紧用手去捂徐镜心的口:“你怎么这么孟浪?岂不知事不机密,让人听见只能坏事。我赤手空拳怎么去刺杀三人?三人虽然只是一省督学的文官,但要刺杀他们又谈何容易?”

徐镜心却不为以然地说道:“你以为我看事太容易,我却以为你把身家性命看得太重,遇事畏难苟安罢了。史坚如以一枚*炸粤督德寿于广州省辕;吴樾以一粒*炸五大臣于正阳门车站。彼是大丈夫,我也是大丈夫。有为之人当向他们看齐。你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果能在谈吐之间将这三个满奴置于死地,也算办成了一件事。你果有如此的胆量,我马上送给你一支手枪。”

孙丹林沉思片刻说道:“就是除去了这三人,在满奴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于国事又何补?我就是浑身是胆,只怕也力不从心。”徐镜心闻言,立即收回了自己的“动议”,说道:“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君之所言,诚然在理。我们后会有期。”

一言未毕,那三个学部权贵却鱼贯而出,经宿舍前的甬道路过大客厅,鹅步未稳,载昌脑后之花翎忽然坠地。卸任学政尴尬不可名状,俯首摭拾之际,在宿舍里冷眼旁观的徐镜心笑道:“此不祥之兆,满洲身气黯然将销尽矣!”临别,徐镜心叮嘱孙丹林:“你好自为之吧,我们有志于革命,正当分合工作,有志者事竟成!”

徐镜心坐着苫车疾行在掖县(今莱州)的田野上。他衔命回国拜访山东莱州珍珠村的富绅邱金相,求其资助巨款以发动革命。他与邱金相素不相识,只与其七子邱丕振共同留学日本,仅凭这么点关系就能让邱金相“毁家纾难”吗?殊不知邱家的家财非同小可呀!

邱家世代经商,靠着经营麦草帽辫的出口业务成为海内巨富。这草帽辫的原料是至轻至贱的麦秸草,经过精加工到了海外摩登女郎的头上,却成为时髦的装饰,一时身价百倍,成为邱家的“聚宝盆”了。

徐镜心要谒见这“聚宝盆”的主人,未免忐忑不安,然而,他望着苫车之外的麦浪,未免又踌躇满志。他坚信能从这“草”中悟得生财之道的是大商人,是有卓越识见的大商人!有此深谋远虑的目光,必然在政治上也高瞻远瞩。果然,在珍珠村邱府的小客厅里略作寒暄,徐镜心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现在清室权贵,招权纳贿,已经国将不国,必致外敌瓜分之祸。国若不存,家产何有?尊府拥有丰厚的资产,曷不毁家纾难,组成革命基础?此乃不世之功,于公于私两有裨益!”这邱金相确实不愧为邱丕振的父亲,其识大体、谋大局令人仰视。他当即表态道:“我有十个儿子,两个务农,四个经商,还剩下四个,统统交给你了,让你在革命的路上提携!”

当即他就捐资两万元。在发动革命的过程中,徐镜心和他的同志们确实重视同情革命的资本家的作用。烟台渔业公司的经理王季樵,本是清廷翰林,曾主考福建,官至礼部右侍郎,仅仅因为保荐六君子之一的林旭,在“康梁变法”之后受到了株连,就被断绝了仕途。革职还乡,创办实业,瞅准了海上风浪无情,“渔花子”生命没有保证,所以开办渔行,经营渔业产销,也成巨富。自然他也肯巨资赞助革命。

烟台的张裕公司创办人张弼士,在辛亥革命将起之际已经年近七旬,他也曾慷慨解囊,是辛亥革命的积极支持者。

只可惜,这些先驱者恰恰忘记了另一支巨大的革命力量——农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农民蕴藏着巨大的革命伟力,他们更迫切地要求改变现状。由于历史的、阶级的局限,他们对风起云涌的农民抗暴怒潮竟视而不见……

213 首义序曲,莱阳农运风起云涌

就在辛亥革命的前一年,莱阳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可以看做是“胶东首义”的“序曲”。

清末,莱阳连年歉收,到1910年时,“乡间断炊者,十居其九。”饥民遍地之际,官绅反而借推行“新政”之机,巧立名目,增设种种苛捐杂税。这也是一种带有历史规律性的现象,每当一项改革来临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些人死命地反对,可是这项改革遭到了失败,他们却摇身一变,借改革的衣钵成了改革的继承人,大肆捞取自己的好处。“戊戌政变”之后的清王朝正沿袭着这条老路,莱阳的官绅们借“新政”敛财。

四乡饥民不堪盘剥,纷纷要求用“社仓”的“积谷”来抵纳各种捐税。

所谓“社仓”是1881年设立的民间调剂丰歉的集体储粮。丰年时各村集一部分粮食,以备歉年赈济饥民。岂知却被劣绅把持,成为他们放高利贷的资本。饥民们的正当要求无人理睬。

1910年4月,各村代表连续两次在唐家庵召开会议。公推柏林庄的曲诗文为总指挥,带领乡民向官绅讨还积谷。会议决定以“转牌”为令,转牌所至,每户必出一人,一乡鸣锣,众乡皆出。此时的曲诗文已经65岁了,老当益壮,勇挂帅印。5月22日檄传转牌,召集乡民数千人,手持口袋到达了莱阳城西关,然后率代表30余人进城要求清算账目,归还积谷。

哪里敢清算账目呀?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因为越糊涂越便于大做手脚。朱槐之刚刚上任知县,就收到了社仓送来的“孝敬”,这账敢清算吗?

于是堂堂七品父母官竟耍开了无赖:“我到任以来,并未接受仓谷一项,岂有仓谷发放给你们?对此我不负责任,你们去找前任知县好了。”

让普通百姓去找前任知县,搪塞得何其荒唐!

曲诗文据理反驳:“仓谷一事你是一清二楚的,你身为一县之长,就应当负责此事!”

当官的何曾遭到过草民的批驳?“官威”何在?那朱槐之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你凭什么让我负责?凭什么向我要粮?混蛋!快给我滚!”

这时,公堂内外人声鼎沸,众人异口同声大喊:“他不负责任,还骂人,岂有此理!揪着猪耳朵,把他拉出去!”

众怒难犯!在乡民的怒吼声里朱槐之惊慌万状,他的“官威”扫地以尽,忙答应:“传质经营绅士,十日内结清仓谷账目。缺者追赔……”

曲诗文信不过官老爷,生怕他是应付搪塞,乡民一撤,他必中途生变,于是又胁迫着他当堂立下“示谕”,以作为将来的根据。

然而,当官的“示谕”果真有效吗?

果然不出曲诗文所料:乡民撤走之后,朱槐之急令关闭城门,当即呈报上宪,诬告曲诗文率众七八百人闯进县衙,假借清账名义,大闹公堂;请求山东巡抚孙宝琦速派军队赴莱防范。同时,令手下人赶制百副镣铐,暗中通知侵吞仓谷的劣绅避匿,并调集各地官兵80余人回城防守。

县太爷举起了屠刀,要用反动的国家机器来镇压赤手空拳嗷嗷待哺的众多饥民了。

针对朱槐之口是心非、违背自己承诺的无耻行径,曲诗文再次转牌,于6月10日在城西九里河集合四五千人,再次进城质问朱槐之“清结仓谷”问题。

一见黑压压的一片愤怒民众,朱槐之又浑身筛糠了。将一切罪过推诿给了部下:都是手下人王圻、王景岳和乡绅高酉峰、陈裕德所为。

这一下子转移了大方向,可也暴露了“官绅勾结,把持社仓”的真面目。于是次日曲诗文率领着愤怒的乡民烧毁了王景岳的住宅,又次日率众烧毁了渔池头高酉峰、叶家庄陈裕德两大劣绅的住宅,打开三家的粮仓,将其储粮分给饥民,并指挥乡民包围了莱阳县城,迫使朱槐之答应革除王圻、王景岳等人的官职,清算积谷,免除一切苛捐杂税,不准巡警出城逮人,发布曲诗文等人无罪的公告。

“合法”斗争似乎取得了完全胜利,此事却远未了结。

214 走马换将,统治者有的是手段

王圻、王景岳在家宅被烧之后,亲赴省城告状。不告“刁民”,却告朱槐之“纵民酿祸”。别忘了莱阳素称“胶东首邑”,候补知县一大堆。谁不想来“刮地皮”?王圻、王景岳等把持社仓时。早已利用权柄将上上下下打点得“皆大欢喜”,要告倒一个朱槐之还不易如反掌?

于是孙宝琦将朱槐之免职。

6月26日,孙宝琦派新县令奎保到莱阳接替朱槐之,同时又派候补道员杨耀林带了一百多名捕快到莱阳捉拿曲诗文。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次新县令是当真杀人放火了。

官兵们的报复是异常残酷的,他们在搜捕曲诗文兄弟的时候,沿途肆意淫掠,枪杀百姓。杀人杀红了眼,只要有人指证某人曾经在某日赴县城了,那么这家人必被赶尽杀绝,连个婴儿也不会留下。

这也是个规律性的历史现象,每当出现一次震荡,动摇了一下统治者的基础,那么在震荡之后就必有人咬牙切齿地喊叫:“除恶务尽!”孙宝琦和他的喽啰们不过拾人牙慧耳!

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面对着清廷的血腥屠杀,曲诗文在寻找新的出路,他到距县城8里的南汪342家疃,找到了吕从律。

吕从律是个倜傥不羁的才子,怀才不遇。曾说过“我视那状元如囊中取物,只可惜我又视它如草芥耳!”不意一句“狂言”被人呈报给上宪,立即被革除了功名,从此不仅状元与他无缘,连秀才前面还要添加“革职”二字。他与曲诗文非常友好,曲诗文有事总来请教他。

吕从律对曲诗文的来意洞若观火,就直截了当地说:“看来需要改弦易辙了。向县大老爷磕头也好,示威也好,都无济于事,换个县太爷一切就全泡汤了不说,我们只能当寇贼!”

“你是说占山为王?”

“不!是占‘城’为王。赶跑县太爷,咱们自己说了算!”

“行吗?”

“不行也得行,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让官兵逮着还有你的好果子吃?咱不妨也学一学那些剪辫子的革命党人,干脆不要皇帝佬儿,来个众人一齐说了算!”

“好!”曲诗文振奋地拍手赞同,“不过古往今来,起事的总要写个檄文什么的,你看咱是不是也来上一个?”

“这还不是举手之劳?让我动动笔吧!”

于是吕从律很快为曲诗文起草了一份《兴义师檄文》,其要略为:“呜呼!吾乡之民陷于涂炭也久矣!自近年以来,行特别之制,放弃治理,阻缚人生,病民之道,为前古所未有。民生日艰,民命日蹙,借新法之名,增加赋税,不务实际,行苛政,阴险惨毒,不可端倪……今天赐我以济民之任,吾必杀尽贪官污吏与诸绅士,斩草除根。吾今日正卧薪尝胆之秋,故不虚阔空谈以欺人……”

一纸文书,寥寥数语。列出统治者的罪状和饥民的情状,唤起民众极大的共鸣;将自己的兴义师说成是“济民之任”,表达了“杀尽贪官污吏”“斩草除根”的决心,不失英雄豪杰的豪言壮语。所以在吕从律念给曲诗文听了之后,曲诗文立即将吕从律搂了起来,大呼:“你真不愧为我的好军师呀!”

从此,在义军中大家均以“军师”称呼吕从律,他也以“军师”自况,为义军出谋划策,那就是后话了。

当下,吕从律则郑重地表示:“我准备与你一起上法场!”

7月4日,曲诗文转牌告急,在九里河集合数万人,当众发布《兴义师檄文》,正式宣布武装起义。曲诗文任总指挥,命令义军火速包围县城。7月10日上午9时,一声令下,火炮齐发,义军杀声震天,攻向城垣。

胶东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揭开了胶东革命史崭新的一页。

莱阳首邑,城高池深。连续两日,攻城未克。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垒,曲诗文横马纵刀,亲自参战,不幸坠马伤额,吕从律下令收兵。

这时来了一个女人,一个颇具几分姿色的女人。

这时,又风传着一条消息:烟台兵备道派河锡、修振邦前来莱阳,要对义军进行“招抚”。

两件事有没有联系?义军士兵将女人押到了军师吕从律跟前。吕从律一见,就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关于这个女人,需要作些交代:她叫吴小红。是王景岳的“通房”大丫头。当愤怒的民众烧毁王景岳住宅的时候,众人要把她扔进熊熊的烈火中烧死。这时吕从律制止了这个行动。

有人愤怒地嚷:“她跟王景岳那老狗上过床!”吕从律调侃地说:“就不能跟你我也上床吗?”于是人们将她放进了卧室。

吕从律归来时,这个叫吴小红的女人已经解衣卸带地等待着,一见吕从律,俏媚的眼波一闪,莺声燕语道:“俺认识你,你是南汪家瞳的秀才。”“你是谁?”吕从律惊愕地问。女人却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带着哭声说道:“俺本来是秀才的女儿,让王景岳那老狗逼着到床上为他烧‘烟泡’……”

吕从律投过一瞥同情的目光,随手扔过去女人的衣服,说道:“还回去烧‘烟泡’吧!”

“你?”那女人不解。吕从律调侃地说:“跟你春风一度当然可以,可那有什么意思?一个女人既然给人烧了‘烟炮’,是离不开荣华富贵的;可我却一生与荣华富贵无缘。你还是走吧!王景岳还有豪宅,正等着你呐!”

吕从律送走了这个女人,却不意在攻城的关键时刻,竟在城下又与她重逢。

那女人带来了敌人营垒的消息——

原来那王景岳为了表示对“招抚”大员的亲热,有“通家之好”,竟无耻地将吴小红推进了河锡、修振邦的怀抱。她忍辱出入两个大员的卧室,很快听到了“吕从律”的名字。她猛然意识到吕从律大祸临头了,便不顾一切地来通风报信了。

吕从律听了之后沉吟了。他对烟台的“招抚”本来就戒心十足,现在清楚了,果然是一场“赐御酒”的阴谋,此倒无所畏惧;可怕的是他们的分化瓦解之术,义军毕竟是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内中难免混进来贪图利禄之辈,这种人极容易被收买,果真被官兵暗中收买了,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头上冒出了冷汗,吴小红狐疑地望着他。

215 结局悲惨,历史教训非常深刻

烟台兵备道的“招抚”文书到,曲诗文向军师征询对策。吕从律便将吴小红说的情况告知:“人家的陷坑早已挖好了,那朱笔已斩决的首犯就是你,还能抱任何幻想吗?今日之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把那文书撕得粉碎,狠狠摔在地上。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鱼死网破’的道理宣示于众!”吕从律焦急地说,“让我们的人千万不要上当。”

但可惜,他们仓促集合起来,并没有严密的组织,无法层层传达;又没有什么通讯工具,可以广造舆论,所以尽管焦急,采取了一些措施也收效甚微。

7月13日,孙宝琦派登青莱镇总兵李安堂、协统叶长盛率重兵驰援莱阳来了。

7月14日,孙宝琦的兵勇用大炮轰毁了柏林庄。一个秀丽的村庄被夷为平地,清军的“骁勇”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城内的杨耀林却欢喜雀跃,救兵来了,没有了“破城之虞”,他们可以邀功取赏了。

城内城外夹击,义军损失惨重。

吕从律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仓促集合起来的义军靠的全是声势,在胜利在望的时刻,人人都会摇旗呐喊,使声势越来越大,如果不能一鼓作气,竟臻完功,那么,一旦处于劣势,这种“声势”就会露出“虚张”的马脚,在敌人的高压下,一些“聪明人”就会裹足不前,有些胆小鬼就会临阵脱逃。更甭说一些利禄小人会倒戈叛变了。这时,人数众多的队伍会作鸟兽散,再大的声势也会顷刻瓦解,失败的结局将是不可避免的。果不其然,一些人被“招抚”蒙蔽了眼睛,一些人在高压下斗志涣散,官兵们的内外夹攻渐次生效,最后起义遂告失败,莱阳民众被置于血泊之中。

吴小红却没有死。王景岳本想宰了“吃里扒外”的*之人,可是又贪图几多银两,就将她卖到了烟台的“四道湾”,让千人骑、万人跨,似乎更解恨些。

吕从律下落不明。

曲诗文逃到了东北。然而,最终却未能逃脱被害的命运。1914年深秋,据说已经是“民国”了,他思家心切,就潜行回家。这也难怪,他毕竟是个农民,有着浓郁的乡土观念,何况已经65岁了,“落叶归根”的意识是那么强烈地主宰着他。他见天下鼎革了,就回了故土。岂知故土上的封建势力都“咸与维新”了,地方劣绅仍旧把持着大权。他们竟向北洋政府告了密,于是就和长子曲洪彦、三子曲洪昌一起被捕了。

北洋政府继承了满清政府的衣钵,将这定为“大案要案”,三天后押至烟台镇守署,受尽了酷刑,最后被杀于烟台西南河。

莱阳发生的这一切,徐镜心竟然完全不知道,尽管他同一年也在黄县创办过农会。

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家,搞农会也仅仅是为了利用。他绝不代表农民,所以革命就很难成功。武昌起义之后他奔赴济南,然后与杨岘庄一起南下,在列车上一字未提曲诗文,倒是大讲了一通自己的故乡。

“我们黄县,地狭人稠,所以只能逐利四方。善谋生计,特喜远游,国内各通邑大都均有敝县人所兴之工商业。当年我在奉天城的时候,见到一条偌长的沈阳中街有‘丝房’(百货店)数十间,其中老天合、吉顺、洪顺、泰和开办最早,资本最厚,有所谓‘先有老天合,后有奉天城’的说法,这几家大买卖都是黄县人开的,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

“不错”,杨岘庄应和道,“黄县人善于经商,京城的米行几乎全为黄县人所垄断。那有名的‘永裕粮店’就是黄县人最早在京城开设的。”“黄县人经营工商业却跟官商无关!”徐镜心大发感慨,“国人办实业,有官、商二途,官办的没有成功的先例。所谓洋务不过是外壳的装潢,一个个企业活像衙门,里面大小官儿一大堆,不少根本不懂得西学,却在那里凭资历,靠靠山坐食高俸不说,还要盲目指挥,所以有亏无盈乃天经地义。”“然而却肥了个人。办洋务者顿成富豪者屡见不鲜,机器局管事一年,终生享用不尽。”杨岘庄也大发慨叹,“那李鸿章借办洋务大捞油水,还用不着自己动手,那主要经纪人就是曾任烟台道尹的盛宣怀!”

提到这个与烟台有密切联系的洋务巨擘,徐镜心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山东的时局、烟台起义的前途都与他相连,但眼下这个有红顶戴的大商人态度却并不明朗,让人担忧。

然而徐镜心是豁达之人,很快又回到了原议:“其实,黄县的实业均系商办,倒是历史悠久,即以黄金为例,早在北宋天圣年间就‘岁益数千两’,到现在,我家所在黄山馆毗邻招远一带,不下数千人在采金。商办实业在夹缝里生存,反而有所发展。赴济之日,龙口专营粉丝的作坊已逾五十家,出口为国人争回了不少权益!”

“不错,国人都能似烟台一隅,实业兴邦,何愁国富民强?”杨岘庄颇有同感。

徐镜心却补充道:“其实并非黄县一地如此,大势所趋,胶东是群起而蜂拥之,知道北方最大的地主牟二黑子家吗?本来只是收地租的,却于去年在城北门开办‘恒和号’,经营花边和钱庄,成为县内最大的商号。”

“我明白了!”杨岘庄恍然大悟地说,“为什么这场革命首先在胶东爆发了。”

“不错!”徐镜心首肯,“舍我其谁?只是不晓得烟台的时局会怎样发展……”

216 权力可爱,加上女色更可怕

正如武昌起义成功后,要把“床下都督”黎元洪拉出来一样,烟台的一夜成功也让革命党人不知所措。群龙无首,怎么收拾政局?

栾钟尧等18豪杰以山东革命军政府的名义,致电上海都督陈其美,是要求他派一个都督来领导烟台革命的。那么,十八名豪杰中就当真产生不出一名都督吗?不错。所以一时间就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围绕谁来执烟政之牛耳便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

初冬季节,寒意料峭,刘梦娜却邀请官锡德去划船。她从天津归来一直不肯见宫锡德一面,这时,宫锡德就未免有点受宠若惊。

两人将小船划进了田巷2号的水门,进入了这家豪宅的地下室。刘梦娜向宫锡德卖弄风骚,借口天冷紧紧地偎依在宫锡德怀里,柔柔地说:“你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这次烟台举义,属你的功劳最大。如果不是你用枪逼住了董宝泰,这阵子那栾钟尧说不定还会被押到济南哩!”

宫锡德让怀里的艳丽女人捧得晕头转向。

女人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嗲嗲地说:“我是个美人吧?这里,再多一分就臃肿;再少一分就干瘪,现在坚挺,丰满足以吸引所有男人,你不感到诱惑吗?”宫锡德再笨,也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向他暗叙“英雄爱美人”的传统神话,他暗自思忖:莫非因为起义的举动令她旧情复燃了吗?

那女人继续“加温”:“我也拜访过栾钟尧了,他可是以总指挥自居,说烟台主政非他莫属,人家那才叫英雄气概呢!说老实话,如果不是你最早碰了我的樱唇,我……我一定委身于他。”

说罢,又含羞带涩地给了宫锡德一个眼波。

宫锡德心里当然明白,眼前这个被知府用巨额银两夺走的女人,决不会为他守什么贞节的;然而她说的“功劳最大”却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实话。栾钟尧凭什么独吞胜利果实?他又不懂军事。革命要向四下各县发展,他根本就没这个能力!不,抛掉眼前这英雄美人,仅只为革命,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划船归来,宫锡德带刘梦娜去了姐姐家,刚巧谢筱菊也在,又说起男人的事。谢筱菊不平地说:“栾大胆才无心争权夺利哩!他要当头只是在革命前。说他争权,纯属诬蔑!”

“那他请王传炯出来好了”刘梦娜趁机半真半假地抛出了一个建议,顺便狠狠地剜了宫锡花一眼,宫锡花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刘梦娜又不无自豪地补充:“放心吧!我是不会吃醋的!不瞒你说,我是一个小解都有男人抱着的女人!”官锡花的脸更红了。谢筱菊起身告辞,刘梦娜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说道:“男人的事本来用不着咱们插嘴,可咱们也是孙文主义的追随者呀!烟台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必须马上结束。栾钟尧最听你的话,你可得敦促他早想办法呀!”

烟台港湾内停泊着一艘400吨的豪华兵舰——舞凤舰。在舰桥的船长室里,一个披着满头长发的女人狠狠地将一叠讲话稿抛进了纸篓里,满脸都是鄙夷不屑的冷笑。

旁边一个男人莫名惊诧地望着女郎,因为这叠讲稿正是女人辛辛苦苦的杰作,那娟秀的字体还散着女性的幽香。

这女人就是刘梦娜。一个被宫锡德称为“魔鬼”的女人。

她原籍登州(蓬莱)。那里是中国第一所大学——齐鲁大学的发祥地,最早开设英文专修班的地方。得风气之先,她早早地进了洋学堂,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母亲是在烟台街唱“落子”的女艺人,长得很有姿色,后来就跟着一个新军头目到了天津,在那里不唱“天津落”了,却当众多新军头目的秘密情人。刘梦娜继承了母亲的姿色,又耳熏目染,知道了上层男人的种种内情,还会唱各种小曲儿,端的是“色艺双全”。本来在那个时代都是男人客串“票友”,她却偏偏当个真正的业余旦角,因此得到了登州知府孙熙泽的赏识,用巨款为她置办了华丽行头,捧得大红大紫。未曾中学毕业就徜徉在达官贵人之间,成为咤叱风云的角色。

此刻,她就对着眼前的男人冷笑:“干吗用这种眼神瞅着我?这是些叫卖的货色儿,懂吗?有人买账了,它就废纸一堆!”

这些所谓的“废纸”是男人的讲话稿,男人正是舞凤舰舰长王传炯。

王传炯自天津返烟台,大会小会必到,每到必登台演说。有时使用国语,有时使用英语,有时中西皆用,词锋十分尖利,无非都是要推翻君主专制,促成民主共和,这是时代大潮流,革命党人责无旁贷,要以天下为己任等等。他的“激进”态度每每博得听众的热烈鼓掌。所以威望如日行中天。不意这讲话稿却被扔进了纸篓。这女人也太不珍惜她自己的心血了!

“明白吗?我为你筹划一切,无非是让你当这烟台革命军的总司令。你已经当上了。要它还有何用?”

“可这已经把我置于革命党人领袖的地位了呀?”

“怕什么?武昌那边不是把个黎元洪从床底下拖出来,硬把个革命都督加在他头上吗?我已经看透了,革命党人就这德行!”

“可你写的那些话——”

“过激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里是烟台,是孙中山信徒最多的地方,你说什么才能博得阵阵掌声?你得比黄兴(孙中山的助手,著名革命党人)还黄兴。否则怎么可能将你推举出来?”

这女人很自负地摆摆手,那双本来十分风骚的狐狸眼此刻却丧失了全部柔情,有的只是横扫一切的凶光。

217 特务得逞,革命党人遭殃

刘梦娜的逻辑是:男人征服了世界才去征服女人;女人则相反,征服了男人再去征服世界。眼下她就要用纤细的玉指征服王传炯。

她从济南回来了,身上还滞留着孙宝琦的体臭,她跟巡抚大人过分“浪漫”了。

王传炯告诉她,已经组成了烟台军政府,启用了一些颇具人望的地方绅士,却将那十八个对革命有功的人一一排除。然而,这女人却说远远不够。

因为孙宝琦宣布了取消山东独立,在济南已经大肆捕杀革命党人。

山东形成了一种十分奇特的政治局面:表面上看,是烟台一隅还在独立,对抗着全省,而取消独立的省辖清军却在莱州按兵不动,不来剿灭这块挂白旗的“乱党”之地。王传炯给孙宝琦的电报称:“烟埠所以独立,都督知其详细情形否?所谓原起义之十八人,业已尽行解散……炯之所以抱病竭力维持烟埠者……始终以镇压地面,保持中外人民,严防匪徒等等为宗旨。烟埠之独立与不独立实际上本绝无丝毫差别,不过徒经此十八人之一番扰乱而已。”

所以,这个总司令在行动上也是首鼠两端,见起义军打败仗,就赶快挂出满清帝国的龙旗;及闻有一省宣布独立,则赶快换象征革命的白旗,两种旗帜毕备,以应付形势的变换。

然而刘梦娜不满意了,她要求赶快紧跟济南,搜捕革命党人。

“你不抓几个‘乱党’,孙宝琦怎么能信得过你?我告诉你,你的那些个电报,孙都督,哦,现在又是孙巡抚了,根本就没当回事,冷笑着放在一边。”

“这……马上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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