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要杀沈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让多少人为沈澈捏了把汗,后皇帝当众宣布陇右道节度使和安西大都护皆是巨贪大恶,沈澈不仅无过,更是有功。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旋即有人大肆称赞皇帝知错能改,乃是当世明君。明白人谁不是一笑置之,心中直叹皇帝愈发擅长这等掌控舆论了。
四月十五,皇帝下旨,封沈澈为王,以亲王之例,赐汤沐邑三千,又以有功为名,再赐汤沐邑一千,浑然珍惜这弟弟的做派。虽是一派爱惜的模样,但并未给沈澈赐下封号,只称“九王”。
王府一直修了好几个月,及至七月流火,方才建完。这日得了闲,安定长主坐在树荫之下,还笑道:“陛下倒是个能耐人,既摆出明君的做派,又轻贱了你。”顿了顿,老太太苍老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逼人,“如今做了亲王,就更该知道,自己再不是往日的鱼肉了,老婆子只帮你到这里,要什么、想什么,你就自己去争取。”
沈澈沉默的“嗯”了一声,又起身向安定长主行了一礼:“多谢姑祖母照拂之恩。”为了得到安定长主的关注,他甚至不惜以重伤为代价险胜陆剑锋。但安定长主是何等睿智的人,如果她老人家不愿,哪怕沈澈翻出浪花来也没用。
何况,安定长主为了他,将皇帝的面子里子全扒了下来。
他行了一礼,安定长主只是笑,复阖眼躺在了软榻上,院中只余秋蝉的聒噪。良久,安定长主忽的一笑,问:“你几时向嘉姐儿提亲?”
“约摸就是这些日子。”沈澈沉吟片刻,低声说。老太太既然明白他和顾柔嘉的事,那么必然也知道陆剑锋对嘉嘉有意,他没有粉饰太平的必要。他感谢安定长主祖孙照拂,却也绝不会将自己心仪的女孩儿拱手让给陆剑锋。
“你可要仔细。”安定长主睁开眼,迫视着沈澈,笑得高深莫测,“顾家有了个贵妃,要让二老松嘴再嫁一个女儿到天家,只怕就不容易了。”
寻常人只道顾贵妃风光,谁又知其中艰难?那日淑妃诬告他和顾贵妃有染,皇帝当即给了顾贵妃一耳光,将那巴掌大的小脸扇得又红又肿。沈澈对顾贵妃,不过一股子爱屋及乌,心中也登时多了几分怒意。
连证据都没有的东西,他便能对侍奉自己多年的顾贵妃下这等狠手。
和安定长主说了几句话,沈澈也就起身去了,才出了大门,则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一个妙龄少女正下车,见了他出来,笑得温婉:“九哥要去哪里?”
“出门去罢了。”对于沈清,沈澈并不十分熟悉,不过借居在安定长主府邸的日子才与她接触多了起来,往日他只知寿王府的确是有这样一个族妹。淡淡说罢,对方笑道:“既是这样含糊,那我就再清楚不过了。”说到这里,她又向其中张望一眼,笑道:“九哥既有要紧事,那我也就不与九哥多说,且小心一些。”她说到这里,脚步轻快的往其中去了。
这些日子同处一个屋檐下,沈澈将许多事尽收眼底。譬如陆剑锋的确是个仁孝温和、礼义良善的君子,譬如安定长主威严之中,也有如孩子一般天真的一面,譬如……这位荣安郡主是爱极了陆剑锋。
只是安定长主尚且不置可否,他生性淡漠冷清,又怎会将此事过多的放在心上?
从府上出来,沈澈只往外面去了。如今天气凉爽街上的人也愈发多了,沿途叫卖声此起彼伏。沈澈转过街角,径直往自己的王府去了。
经过三月的修缮,王府早已修缮一新,亭台楼阁、高墙横梁,皆是用上好的材质所造。因此处是王府,街上少有行人,沈澈独自立在王府大门前,一时恍如隔世。
去年的今日,他还不曾想见,能够封为亲王,能够拥有自己的王府。
他静静地立在门前,不觉一双小手从背后伸出,环在他腰上,小脸贴在他的背上,独属于少女的馨香也随之贴了上来。那双手小得可怜,又白又嫩,他将大手覆在小手上,低声道:“等久了?”
“没呢。”顾柔嘉环着他的腰,小声撒娇说,“只是我来早了一点点。”
她声音软糯动听,沈澈抿出一个笑,大手轻轻挠着她的掌心:“想我了?”
“呸,说这话害不害臊?”顾柔嘉哼了一声,挺着小鼻子啐了他一口,只是脸上却越来越红,贴上他的背,那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裳传了过来,她觉得害臊,轻声说:“其实……有一点想……只有一点。”
沈澈顿时笑弯了眼,只一个转身,就将打横抱起:“当真只有一点?”
“被人看去了。”顾柔嘉叫了一声,羞得忙捂住脸,这里并没有什么行人,不过只有她和沈澈二人罢了。沈澈笑声低醇如酒:“此处不过你我二人,又能给谁看去?况且看去就看去了,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沈澈的王妃。”
“谁是你的王妃了?”顾柔嘉叫道,又羞得厉害,他盛年男子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虽然冰凉,但却让顾柔嘉格外依恋,搂着他的脖子,“沈澈,好沈澈,咱们不叫人看好不好?”
她羞得满脸通红,格外多了几分妩媚,沈澈喉结一滚,脸上却淡漠非常,看不出任何表情,清润的嗓音含着无尽的蛊惑力:“若不叫人看,可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