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厢。裴嘉宪出宫之后,也是一刻未停,先到位于午门外的京兆府。虽说长安有京兆府尹,但他如今是京兆牧兼大都护,府尹亦在他的指挥之下。而烨王亦在此,再加上五皇子裴钰正,三兄弟便在此碰头。“如何,你们都水监排查过长安城整个沿水的街坊,可有发现萧蛮那帮契丹人的踪迹?”烨王见都水监的长丞顾泽海走了进来,迎门便问。顾泽海对着几位皇子拜过,摇头道:“臣这些日子,乘船彻查,连皇宫之中几座岛峪,曲池苑中所有的地方全都排查过了,未见有契丹人踪迹。”“如今旱道,水道,教坊,青楼,甚至是诸王公大臣的家里咱们皆排查过了,五千人,那不是个小数目,缘何在长安城就找不到他们的足迹?”烨王揉着串佛珠,转而问裴嘉宪。裴嘉宪也不遮掩,直言道:“你府中那个萧辞,孤就觉得他有问题。大隐隐于朝,二哥也知道长安城的安危与重要,缘何就不能把那萧辞带出来,让孤一见?”烨王也不知道怎么跟裴嘉宪解释:“他就是个药贩子,精通点旁门左道,在长安城呆了近二十年,打小儿玩泥巴的时候,二哥就识得他,你说他是萧蛮,那不如说二哥我就是辽王的好。”“总之,今儿孤先处理别的事务,待到傍晚,孤要再临烨王府,届时,叫他出来见孤。”裴嘉宪道。“老四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萧辞就是萧辞,与萧蛮有何干系,罢了,今夜二哥让他见你就是了。”烨王说着,手中揉着串珠,便率先离开了。宫中,太极殿的总管大太监柳公公向烨王递来的橄榄枝,所以,烨王知道,无论在外多办差有多卖力,还得儿子争气,他们二兄弟,才有可能问鼎储君之位。他自认自家小儿子裴琮口齿伶俐,脑子聪明又惯会在长辈面前撒娇,倒不着急储君之位将要花落谁家,此时回府,自然是要把萧辞找出来给裴嘉宪过目,以安裴嘉宪的心。且说这厢,从京兆府出来,裴嘉宪今天打算去长公主府巡查一番。整个京城,街头巷尾他几乎都走遍了。长安是大都城,各种蛮人众多,便契丹人也有不少,但是,正所谓群龙无首,他不可能把长安所有的夷人全部抓起来投入天牢,最重要的,就是萧蛮。他已经盯好了长安城所有可能是契丹武士的可疑分子,如今就只差找出萧蛮了。“请了你那么多回,今儿总算肯赏脸,到姑母这府上来走一圈儿了。”长公主在假山池畔站着喂鱼,见裴嘉宪从月门外走了进来,连忙就笑着迎了过去。池中皆是尺长的锦鲤,枝头春杏纷然,长公主正在池边品茗,便邀着裴嘉宪也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面对着清池碧波,手持团扇,正在静待水沸。“如今咱们长安城,除了长公主府之外,各个府第侄儿基本是翻了个遍的,姑母,如今可就剩你们齐国府,孤不曾检视过了,怎么,孤听人说,您这府中近日曾从城外来过异族人。”长公主从婢子手中亲捧了一盅茶过来,递给了裴嘉宪,道:“是有几个契丹人,如今住在姑母府上,但是,老四,当初你的事儿,也办的太不地道了。”裴嘉宪见是云雾茶,立刻就道:“孤不吃这个。”“表哥,这是龙井,要不你吃这个?”那正在斟茶的女子转过身来,给裴嘉宪递了只茶盏过来,两目幽怨的望着裴嘉宪。裴嘉宪接过茶盅,唤了声:“杜姑娘,倒是意外。”“你不声不响的把她哄出去,竟是送回了阴山,她险些叫那杜宛宁给折磨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长公主愈说愈怒,啪的一声,一只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拍到根雕茶案上,哗的一声就碎成了几大片。杜若宁一声不吭的,坐在木根雕成的杌子上,低声劝长公主说:“义母,表哥大约并不清楚我嫡姐的脾气,您就别说了。”“你嫡姐红皮袄一穿,一根鞭子从长安城东头能打到西头,老四能不清楚她的脾气?”长公主恨恨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杜姑娘,你这一回,又是怎么到的长安?”裴嘉宪对于杜若宁此番的来,却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站了起来,他道:“借一步说话。”青苔细细,两侧皆是丹椒,靡芜与风连的石径上,裴嘉宪走在前头,直到出了长公主的视线,才回头,道:“你是跟着萧蛮一起来的。”杜若宁也不扯谎,垂了垂眸子,道:“是。”旋即,捂着胸口又道:“裴大将军,人活着就是一条命,您自己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把我送回阴山时,可曾想过,我这条命,或者就得葬在阴山?”“你和萧蛮往来有多久了,到什么程度,他如今又在何处?”裴嘉宪并不答杜若宁的话,而是径自追问。他当初把萧蛮放走之后,以为萧蛮当时肯定会与裴靖联络,在长安掀起动乱。塾不知,萧蛮却是行了一招上计。他从曲池苑逃出去之后,快马加鞭回到雁门关外,在西京集结大军,却是直接对阴山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进攻,而当时杜虢尚在长安,他直接就从阴山王杜猛手中,把可谓是雁门关咽喉的代州给夺走了。若非陈千里及时赶到,只怕雁门关都要破。听到军报,裴嘉宪气的一脚就踹翻了桌子。萧蛮所行的每一招,可以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他简直,就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熟知每一招逃脱之计。而这杜若宁,显然就是搭上了萧蛮,否则的话,就不可能再从阴山回到长安来。亏她还是一幅全然无辜的样子。见裴嘉宪一脸的究寻,杜若宁忽而就噗嗤一笑:“昨儿才从萧蛮那里听说的笑话儿,他说,王爷因为总被那罗氏拒于榻外,前些天的夜里,一怒之下拉了个丫头强行房事,谁知行房不成,反而还差点害死了个丫头。”裴嘉宪原本不曾将这杜若宁放在眼中过,听她这般说,忽而就想起来,罗九宁曾于他说过,说他此生,除了在她,以及这杜若宁的身上,于别的女子们身上都不行。可以说,这是他决难改变的宿命。“王爷,萧蛮如今就在长安,而且,图谋一场叛乱,而与他勾结的人是谁,想必你也知道。而我,我虽借着他的力量重回长安,也不过为了讨条活路而已,您能否,给了我这条活路?”说着,杜若宁又往前走了一步。裴嘉宪这个人,其实无趣得很,他所有的专注力,似乎全在公事上。就像那本书里说的,他不曾继位的时候,一直在与萧蛮斗法,日以继夜,心里想的总是如何为大康开疆拓土。既位之后,除了与朝臣们斗心眼子,心里想的,大约就是如何能叫这大康四海升平,海清河晏。他不懂得取乐于女子,更没有什么温柔小意,还不如杜若宁上辈子所傍的那位有钱人来的有情调。但是,他生的俊貌啊,肤色呈着微微的古铜,鸦青面的长衫,衣衽雪白,两道长眉微弯,鼻挺而目毅,那两只眸子,质地纯澈,仿如宝石,清正而又冷肃,也难怪皇帝要赐他一个肃字。“那,杜姑娘,孤且问你,萧蛮在何处?”裴嘉宪依旧是直来直去的追问。杜若宁道:“他神出鬼没,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那孤要怎么作,杜姑娘才肯定告诉孤,他藏在何处?”裴嘉宪反问。杜若宁顿时就垂下了眸了了,艰难的哽噎了起来:“您总得先保证了我的安全才可,否则的话,总是这般活的不知明日在何处,我怎能告诉你?表哥您可知道,我这条胳膊,就是嫡姐生生折废的。”说着,她一手扶了自己的左手起来,瞧那胳膊软软的样子,显然是废了。而且,还是叫杜宛宁给生生折断的。曾经,罗九宁怀着孽种,就因为可怜巴巴的想要掐死自己又掐死孩子,裴嘉宪就忍了常人所不能忍的辱,认了一个孽障作嫡长子。可见他虽面冷,但内心是柔软的,只要一个女子够可怜,他就绝对会怜悯于她。“表哥您就没想过,这世间的缘份,本就是天注定的,那小月娘又算得个什么,您难道就不曾想过,我与你之间,又该是段什么样的缘份?”那本书中写过,说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气,其实与罗九宁身上的香味是相仿的。而体香,是这世间最复杂的味道,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也是因为这种独一无二的体香,书中的杜若宁,才能在裴嘉宪宿醉之后,与他一夜缠绵,并怀上孩子。但书中的杜若宁,志不在情/欲,而在于皇后之位,在于复仇,在于后宫那片疆场,所以,那个杜若宁并没有将这种特长物尽其用。但她身上的香气,于裴嘉宪具有催情的效果。靠的这般近,又是在一条幽黯无人的狭径之上。杜若宁虽还端着身姿,但也渐渐儿的靠了过去。她分明听萧蛮提及,说裴嘉宪求欲不成,竟去找个小侍婢的。而裴在小侍婢身上不行,他只要靠近她,就会发现,他在她身上是能行的。这是书里的魔咒,也是杜若宁身为本书的女主角,作者特地给的金手指。两眼迷蒙,望着裴嘉宪冷光下微泛着股铜色的脸,他动情了否,杜若宁看不出来,但她体内的情/欲已经腾起来了。毕竟沙场老手,这肩膀宽阔,胸膛平坦的男人,只看他那挺拨的鼻梁,便知道,这男人徜或真炽烈起来,是可以叫女人□□的。但就在这时,裴嘉宪忽而勾唇,就是一笑:“杜姑娘,若孤猜的不错,萧蛮在肃王府当有眼线,但是,不幸的是那眼线进不到内院,就只能在外头徘徊,按理来说,当是在后面的马厩里头。”言罢,他竟是再不曾多说一句,甚至不曾多看这杜若宁一眼,就转身走了。杜若宁半是惊讶,半是困惑不解,顿了半天,都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曾再逼问萧蛮的下落,也对她没有任何的表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就那么走了?而半个时辰后,行动能力超强的裴嘉宪就从肃王府搜到那个,萧蛮的眼线了。紧接着,逼问这眼线萧蛮在于何处,然后,迅速召集人马,便去追捕萧蛮了。要说裴嘉宪怎能于一瞬间就知道眼线在何处,无它,因为只有马厩的人,见过小月娘跳井,也误以为,是他强小月娘而不遂,害这小月娘跳的井。事实上,当夜的事情,不过是他欲求不满,气咻咻的从内院出来,恰就碰上小月娘,小月娘也不知是给什么鬼迷昏了头脑,就跟奶妈似的问了一句:“王爷,娘娘若不要您,您瞧着奴婢如何?”裴嘉宪本就火气大,听见个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竟跟奶妈一样,脑子里竟想这种事情,往外走了几步,重又折了回来,见回廊上挂着一柄拂尘,摘下拂尘,对着小月娘的屁股就狠抽了几拂尘柄。这种打法,他也就只在阿媛和壮壮犯错时,打过俩孩子。小月娘是因为受不了这种羞辱,才跳的井。要萧蛮的眼线真在内院,又如何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