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卷看了我很久,也不知是信还不信,但没再追问下去。
我捧着碗,无意识搅动着勺子,踯躅了下道:“我还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对你下了毒?”
他的眼神刺过来,我赶紧辩解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若晓得下毒之人,那么也方便对症下药。你知道各族皆有用毒之人,法子各不相同,你这毒委实刁钻过头了。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快捧着碗打起了瞌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缓慢道:“我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九黎族的大祭司,独孤鸩。”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掉下去的碗应声而碎。这回就算我再百般遮掩,也难以遏制剧烈颤抖的身体。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里,一股湿润温热的液体从掌心一滴一滴流下去,那个名字刹那让我如堕冰窟。
秦卷不觉伸过手来:“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在手碰到我肩膀时万分诧异:“云时?”
我一下子打开他的手,猛地站起身,抖了会吸了好几口气,挤出个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听到毒祖的名字,略有点吃惊。毕竟那可是个九州八荒,连小孩听到都会吓哭的大魔头。”
他不言,我也觉得这番说辞没什么说服力,可这时候我也没什么精神来敷衍他,道:“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你精神不好,也早些休息。”
出门时走得太过匆忙,差点迎面撞到了少英,为了避开他半边身子□□到了门框,少英在身后连声喊道:“祖宗,您怎么受伤了?!”
不想听,也不想停。
一口气奔回自己房间,把自己紧紧裹进暖和松软的被褥里,狂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些。
即便过去这么久,当听到那三个字时我仍会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呢?
无数个日夜里,哪怕闭上眼,过去那些画面都会难以控制地跳入我的脑海里,最后纷乱的画面往往汇一张阴戾狰狞的脸庞,涂了血似的的双唇间轻蔑地吐出一句话:“你跑啊,有本事你就跑出我这无量海。但若是被我抓到,我就抽了你筋做成捆仙索,把你永生永世绑着。”
一夜噩梦,梦得我一身冷汗淋漓。
第二天,我躺在柔风习习,柳枝妖娆的河边钓鱼,少燕蹲在不远处按着我的吩咐捣鼓药草。钓着钓着我的眼皮就睁不动了,忽然身后响起徐徐的脚步声,接而一阵轻风拂过,身侧的细草一边倒向了我。
“不愧是只烧不死、煮不烂的凤凰啊,一身毒一个晚上就没事了。”我懒懒道。
旁边人不出声,我挑开眼皮,秦卷拿着根鱼竿,却不像我这样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是聚精会神地在钓着鱼。我嗤了声,扭过脑袋,继续闭目养神。
“你能解我身上的毒?”秦卷道,声音不大,许是怕惊了竿下的鱼。
我软绵绵地嗯了下,太阳照在脸上,愈发地惹出困意。
“要多久?”
“少则千把年,多则万来年。”话一说完,耳朵就敏锐捕捉到他略一沉滞的呼吸,我探出爪子在他身上拍了拍,轻飘淡写:“你我都有那么漫长的寿命,怕什么。独孤鸩他毒祖的名号不是白担着的,当年高俊帝率领神族大军攻打九黎族,在他手上吃了多大一个亏。若不是神农氏中人出手相助,没准现在这天下就已是魔族的了。你能捡回一条命算不错的了,其实那些毒看起来吓人,但用毒的人到底对你留了些情面。一时半会要不了命,顶多一年有那么几天痛不欲生了点。”
难得他没有记昨晚的仇地打掉我的手,任由我在他身上左摸摸右捏捏,道:“我昨夜细想了一夜,不论在神魔两族中选出谁来,都不免将你和这白茯山卷入战乱纷争之中。与其这样,不如我娶你方为上上之策。”
缠绵睡意顿时被吓得一干二净,我一个骨碌爬起来:“秦卷,你说真的假的?”
细细长长的眼睛没有半分玩笑之色,清冷而沉定地看着我。
“……”我一脚踢开鱼竿:“秦卷,你被毒傻了吧。”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被毒傻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多少我也了解点他的脾气,别扭又固执。可是,我想起他身上的那个暧昧的唇印,他应是有心上人才是啊。
等等,那个唇印盖在毒针刺入的伤口之上,给他下毒的人是独孤鸩……我的个娘哎,难道秦卷喜欢的是独孤鸩,这真是我听过最可怕的笑话之一了。
思来想去,我小心地酝酿着词语来劝解他:“秦卷啊,你看你我都是修行了几十万岁的年纪,这些情啊爱啊的早该看得通透又淡薄了。都说羽族的性子清冷又痴情,你呢又容易钻牛角尖。切莫为了那些不着边的情爱纠葛一时冲动,为了报复谁谁谁,随便娶了个人,例如我。你是这天地间说不定就是唯一一只凤凰了,将来肯定有大造化的,别糊涂,千万别糊涂啊。”
喜欢上谁不好,喜欢上那个根本不懂人情这两个字的独孤鸩,我是该夸奖你眼光别具一格呢还是哀悼你注定惨淡收场的未来呢?
秦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诚挚地回视他,结果他脸色一变:“你是否有了心上人?”
“啊?”我也莫名其妙起来,反问了句:“有了又怎样?”
他扬起手。
我立即捂住脸:“打人不打脸。”
他哼了声,扫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