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天上掉陷阱的,也听说过树上掉下来一个苹果,刚好砸在某顿的头上,结果砸出来了一个万有引力的。
可是,段枫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从天上或者从树上,竟然掉下来了一个骷髅头,而且还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自己头上的荒唐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段枫的身体状况最近一天不如一天不说,十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走出家门,就遇到了这等倒霉事,真是不知道该跟谁说理去。
段枫转头四下望去,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没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段枫稍稍欣慰了一点。
年轻人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黑森林牌钢笔的笔尖,还残留着段枫妈妈墓碑上的石屑。看来有人,真是用这支笔在墓碑上后加了“夏天”两个字。
看到骷髅头嘴里咬含的钢笔的一瞬间,段枫便把骷髅头刚刚狠狠砸了一下自己脑袋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而今眼下,段枫一心想把黑森林牌钢笔从骷髅头没有嘴唇的嘴巴里夺回来。
然而骷髅头的牙齿就那样死死地咬着钢笔,任由段枫怎样用力拉扯,都没有办法从骷髅头的嘴里把钢笔拉扯出来。
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天不知不觉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眼下段枫身处的墓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类似于扳手或者锤子之类比较实用的工具,可以帮助段枫撬开骷髅头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亦或者直接打破骷髅头的头盖骨。
即便现在手头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扳手或者锤子,可以助段枫一臂之力。
然而此时段枫肚子实在饿得厉害,已经到了眼睛冒金星的程度。除了勉强支撑起自己瘦弱的身躯之外,他身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完成类似于砸碎一个骷髅头的头盖骨,那对于十七岁的小伙子来说本该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在把妈妈留给自己的钢笔从骷髅头的嘴里拿回来以前,我绝对不能就这么倒下。”
生平第一次,段枫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段枫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不属于段枫的东西,段枫不会不择手段地去强求。但是如果是属于段枫的东西,被别人不知羞耻地占为己有了,段枫也绝对会不顾一切地重新夺回来,物归原主。
一支黑森林牌的钢笔,并不是一件贵重的东西。对别人来说,被骷髅头紧紧咬含在嘴里的黑森林牌钢笔,不过是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钢笔罢了。
但是对段枫而言,那支钢笔可是母亲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留着这支钢笔在身边,就相当于留了一个念想。把它握在手里近距离地看着它,段枫就会感觉自己和妈妈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以前无缘无故把黑森林牌钢笔弄丢的时候,段枫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悲伤失落了好长时间。
现在,黑森林牌钢笔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段枫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一个牙齿泛黄的骷髅头继续占有它的。
一定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去,也许在自己家里可以找到砖头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直接砸碎骷髅头的头盖骨。
当然,在做这些事情之前,自己要先找点吃的。也许可以到妳弥弥家借点工具锤之类的东西,如果相处愉快的话,若能在她家蹭一顿饭吃就再好不过了。
临走之前,段枫跪在妈妈的墓前,准备和她拜别。这一次分别,段枫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十年前那么好运,十年后还能活着重新站在自己母亲的坟墓前祭拜她。
当然,如果段枫这一次可以扛过去的话。如果未来还有一个十年等着他去经历的话,他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孝,竟然浪费了那么多大好的时光,十年才来祭拜自己的妈妈一次
段枫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以后一定会尽可能多的来墓地看望自己的妈妈。
在段枫跪在夏天坟墓前的那一刻,看着墓碑上本该镶嵌着妈妈的照片的地方,如今竟然是空荡荡地空白一片,段枫内心深处突然感到特别特别的难过。
段枫的妈妈就那样形单影只,无声无息地死了,他唯一的儿子甚至对她没有半点的印象。
她死后,还被胡乱地葬在了气氛异常阴森的荒废公墓里。除了死期,和后来被某个神秘人添加上去的姓名之外,她竟然连一张遗照都没有留下。
现在,段枫连瞻仰遗照怀念自己妈妈的机会都没有,何其悲哀。
念及此处,悲从中来的段枫竟然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在段枫的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段枫深邃狭长的漆黑眸子里,瞬时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
段枫之所以惊恐万分,一来是自打他出生以后,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他。这一次,着实被自己脸上滚烫的眼泪震撼到了。
二来,当段枫悲伤流泪的时候,他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里,竟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他之前从没有见过的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里呈现出来的画面是: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脸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亲吻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婴儿。
为了生孩子,大汗淋漓的女子已经筋疲力尽。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亲友的陪伴,当时除了产妇和自己刚刚九死一生生下来的男婴之外,产房里只有一个妇产科男医生,正一脸为难地站里一旁。
“枫儿,枫儿……妈妈对不起你。以后妈妈可能不能陪着你长大了,不过妈妈即便在很远的地方,也会一直远远地看着你的……即便没有妈妈的……陪伴,你也一定要坚强,健康的快乐成长啊……”
产妇说话的时候明显很吃力,加上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
“夏天女士,是个死婴,请你节哀。你还年轻,想要孩子的话,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现在,请允许我把孩子抱出去吧?”
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男婴,和失魂落魄的产妇,平时拿惯了手术刀的男医生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孩子该饿了,请让我给他喂喂奶,可以吗?就这么一次,可以吗?……以后应该没有机会了吧,求你了医生。”
产妇虽然是在请求医生晚一点抱走她的孩子,给她一次给孩子喂奶的机会。可是,产妇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儿子的脸。
“可是,他已经死……”妇产科医生想要再一次提醒产妇,她生下的是死.婴,孩子在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然而产妇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阻止了他:“你如果不答应我这个请求,我也活不成了。你相信吗,我会随着我的孩子一起去的。而且,我会因为你拒绝了我而死不瞑目的……面对那样的结果,你,真的忍心吗?”
听了产妇撕心裂肺地嘶吼,妇产科医生沉默了。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静止了。
产妇极尽温柔地把儿子的嘴巴贴近自己的身体,然后像正在哺育正常婴儿一样,一边给她的“枫儿”喂奶,一边还轻轻地哼着摇篮曲。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那样无限静谧无限美好的时光里,产妇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睡着了。
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清凉的泪水,等到妇产科男医生不得不再次走进产房,想要催促产妇允许他抱走死.婴的时候,产妇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只剩下两行像透明伤口一样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