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六月,烈阳如火,整个屏山县都被炙烤着,高温使人心生烦闷,即使是这样的天气,靠天吃饭的百姓也没空休息,为了早点将粮食收进粮仓,无论大人小孩都挥舞着镰刀在地里劳作。
麦地里,苏南珍趁婆母不注意偷偷坐到麦垛上,一边拿起挂在脖间的布巾擦汗一边回头偷看她儿子。
他们家这片麦地原本是方方正正,此时却成了阶梯形,公婆在最左边,割麦子的速度最快,中间是她和丈夫,速度次之,而她儿子,人小个矮割的最少。
当然他人小,分配得也少,可即便如此,苏南珍还是觉得儿子太小,不该这么早就下地。要知道她儿子前世可是个富三代,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吃过一点苦。
旁边传来一阵男声,是她丈夫林文和,“别担心了。你不是一直想把他性子掰过来吗?现在正是机会。”
苏南珍闻言默不作声,拿起镰刀重新割麦。
的确!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穿越到这里全拜儿子所赐。
穿越前,她和丈夫忙事业,儿子交给老人带,刚开始的确省事了,后来她发现儿子被婆婆养歪了。
她立刻抛下手头工作,想出一系列改进方案,只可惜,每次都被她那财大气粗的婆婆阻拦。直到婆婆去世,她才重新提上改造儿子这个计划。只是还不等她实施,她儿子就做了件她难以容忍的蠢事。
也不知他受了谁的撺掇,竟然偷偷给一位美女主播打赏200万。她得知此事,气势汹汹回了家,刚好看到丈夫拿着鸡毛毯子追在儿子后面,儿子也是个小精怪,爬到树上就是不肯下来。
谁知一道惊雷劈下,儿子当场被劈中,丈夫踩着梯1子去拉他,也被击中。而她跑到树下查看,被树砸中脑袋,和儿子丈夫一块穿到了这鬼地方,也算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又割了半个时辰,直到苏南珍的喉咙快要冒烟,才有人过来通知吃饭。
闻言,苏南珍立刻冲身后的儿子招手。林七苏板着一张小脸,迈上田埂,走在爹娘中间,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们家坐落于林家村中间地带,几百年来聚居在此。林家三代同堂,十几号人挤在这几间窄小的土坯房里。
洗完手,一家三口坐在院门口树下的凳子上等着吃饭。倒不是苏南珍懒,等着别人盛饭给她,而是他们林家的分饭权在婆母手里,任何人都不能夺走林婆子的饭勺,谁敢抢,她就拿铁勺敲谁的脑袋。
林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到了家,林婆子开始盛饭。
林七苏视线不自觉落在他爹娘身上。
穿过来已经三天了,他的生活直接从天堂掉到地狱,他父母何尝不是,可他们却半点不适都没有。要知道他爸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而他妈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是个年入百万的职业女性。
在前世,他们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用的都是大牌。可到了古代,一夜回到解放前。
要不是他们之前对过暗号,他都要以为这两位不是他前世的爸妈。
“哐哐哐!”林七苏的思绪被打断,扭头就见他娘将粗瓷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小声提醒他,“发什么呆呢,快吃吧!”
林七苏赶紧接过,这是一碗苞米面糊糊,有苞米的金黄,也有土褐的蜀黍,还有黑黑的粗面,三者搅拌在一起,颜色就不好看了,偏偏上面还堆着些咸菜疙瘩以及萝卜白菜,又添了几分穷苦人家特有的凄凉。
在这个家,就连咸菜都限量供应,可以想像它的穷。
刚穿过那天,林七苏根本吃不下,躲在房间里不肯吃饭,硬是被他奶饿了一天。他让爹娘想办法,这两人坐在他床前唉声叹气,表示无能为力。
于是第二天,他认清现实,向生活妥协,只是他肯接受,生活却嫌他遭的罪还不够。他,六岁的娃,在前世,连小学生都不到的年纪居然要跟着大人一块下地干活。
偏偏大家并不觉得这是压榨童工,在这村子里,无论男娃还是女娃只要六岁就下地,全部一视同仁。
而他爷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给他们生了三个孙子(大牛、二牛、八牛)以及两个孙女(三春和五月)。四儿子给他们生了一个孙女四巧,两个孙子(六金和九金)。他排行老七,既不占长,也不占小,在爷奶心里份量并不重,自然也得不到他们的偏爱。
苏南珍看着儿子吃的香甜,心里五味杂陈。前世她儿子嘴巴挑剔,家里做饭的阿姨都是酒店大厨的水准。
就这他还挑三捡四,经常换口味。看来贫穷果然能让人懂事。
这会是最热的时候,为免中暑,吃完饭可以回屋休息半个时辰。
苏南珍一家三口也不耽搁,立刻回屋。
这是一间面积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只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及两个摞在一起的木箱。
虽然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割麦子,已经累到沾枕头就睡着的地步,也就顾不上热不热了。
林七苏见爹娘要睡觉,抢在他们歪在床上之前开口,“爹,娘,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嘛。我不想再下地了。”
苏南珍还没开口,林文和已经先一步出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林七苏仗着父母宠爱一直不肯认错,但是割麦子太辛苦了,他今天手心被镰刀磨破一层皮,腿被麦子扎得痒痒得。
这种苦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哭过闹过都不管用,他只能认输,“爹,娘,我错了,我不该给主播打赏200万。”
林和和似是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说着,翻枕头就要睡觉,林七苏拽他胳膊不让睡。
林文和无奈了,翻身坐起,“中午就半个时辰,你不让我们睡觉,下午我们哪有劲割麦子呀?”
林七苏急了,割麦子,割麦子,他爹娘怎么这么没有追求,只想着割麦子呀。
他就算是孩子,也知道当农民没前途,他爹娘好歹也是过惯好日子的富人,怎么能这么没追求呢?
“爹,娘,咱们还能回去吗?”他是真的不想再下地了,只割了半天麦子,他就感觉手不是自己的,腰也酸得很,一想到自己以后都是这个命,他就崩溃。
苏南珍摸摸他脑袋,“儿子,咱们认命吧。你好歹也是初中生,应该学过物理,你觉得被雷劈中存活的概率有多高?”
林七苏:“……”
好吧,回去没指望了,他幽怨地看着爹娘,“你们就没想过进城开店?”
进了城,凭他爹娘的本事可以开一家店,这样他就不用下地,每天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虽然过不上前世那种好日子,但至少他不用下地。
林文和嗤笑一声,“进城开店?哪来的本钱?你奶那抠搜的,咱们家就没人能从她手里抠钱花。你想啥美事呢?”
这话倒也不假,林婆子是林家一言堂,说一不二,她也是林家村有名的铁公鸡,进了她口袋的钱甭想拿出来。
林七苏郁闷了。
苏南珍看着儿子这憋气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心里一阵心疼。
她刚想说宽慰的话,手就被丈夫拉住了,她侧头看去,丈夫冲她使眼色。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丈夫眼里的潜台词。
她儿子从小由奶奶带大,老人家整天无所事事,再加上有钱没处花,每个月给孙子的零花钱都十万往上。
上小学的第一天,他就给班里的同学每人一千块钱的见面礼。因为有钱开道,他成了钱多人傻的校霸。
他倒没有霸凌同学的恶习,但是他整天带着一帮小弟天天逃学跑去黑网吧打游戏,以致小升初时,三门功课加起来都没及格。